每天,方述平都趁薑二狗與趙五平睡著的時候偷偷點上燈,然後在那盞小油燈下寫信給成秋芸。方述平必須行動了。方述平覺得有一個人似乎已經開始行動了,他要在方述平行動之前開始對成秋芸進行行動。這是非常麻煩的事。方述平想,方述平是不能遲疑的。但那個就要行動的人是誰方述平一點也不知道,這很讓人著急。
吃完中飯後,住校生們都回宿舍了,方述平沒有宿舍,就隻好到教室裏去。方述平想把寫好的信交給成秋芸。但想了很多辦法都被自己否決了,覺得那不是交給成秋芸的最好的方法。
當麵給她,肯定會遭到她的拒絕,那樣的話方述平就會非常尷尬。成秋芸一定會拒絕方述平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以後就什麼也沒有了。這不行。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這是不可以的。
寄給她?
仍然不行。信首先會落到班主任的手裏。班主任會拆開這封寄自本公社的信。這樣方述平的一切就全暴露了。隻要方述平寄出這封信,方述平的一切秘密將會全部暴露。這仍然不行。
方述平隻有避開人們的眼光,也避開薑二狗的目光,在一個中午時分,在教室空無一人的時候,將精心炮製的情書放到成秋芸的書包裏。
而且方述平的第一封信不能直奔主題。這要有個過程。第一封信是寫給成秋芸同學的。要以對成秋芸目前的成績表示遺憾,要以自己可以幫助她將成績搞上去為內容。現在的方述平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因為方述平是全年級的第一名。方述平的名字被放大到成績公布榜上,高居榜首。方述平有一次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寫在最上端,都快幸福得死去了。因為科學的春天來了,一個人如果生活在春天裏是沒有理由不感到幸福的。
在第二封信裏方述平就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了。方述平明知成秋芸不可能對方述平的信產生什麼反響,可方述平還是求救般地看向成秋芸。
成秋芸一無所知般地在班上大笑——學習——去食堂——回宿舍。很規律地沿著高中生的軌跡動作著,看上去好像壓根兒不知道方述平寫了信給她,或者,她好像已經知道了是方述平可是方述平是誰她卻一點不認識一樣。方述平在第一封信裏沒有寫自己的名字。可是,隻要不是傻瓜,是肯定可以從字裏行間知道這個寫信的人就是本班成績最出色受老師表揚最多的學生方述平的。方述平在後來寫的信中膽子越來越大。方述平開始讚美成秋芸的名字、成秋芸的美麗。方述平開始直白地表達自己是多麼喜歡她,多麼愛她。方述平好想她好想她。方述平已經喜歡你兩年了。這不是假話,方述平從十二歲時起就開始喜歡你了。成秋芸,方述平企求你在接到信後,如果表示同意,你就對我看一眼,然後微微笑一笑,我想你都快想瘋了。可是成秋芸同學沒有微笑。她或者是在很多同學麵前哈哈大笑,要麼就是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方述平快要憋瘋了。方述平快要流淚了。方述平很想告訴自己那個高貴的母親說我已經愛上一個人了,可是,方述平不敢。方述平怕。
母親不會責罵他,但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很怕。
方述平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寫信,每天晚上都要在薑二狗與趙五平已經進入了夢鄉以後寫信。方述平的激情就這樣常常在半夜被喚起。方述平常常在半夜時分與成秋芸卿卿我我,喁喁私語。膽大而熱烈。無所顧忌。可是到了白天方述平卻又非常怕看到成秋芸。有一天,方述平終於聽到前麵一張桌上的女生張連英在說:秋芸的書包裏有信。張連英說著瞟了方述平一眼。方述平低著頭,裝著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可方述平的心跳得厲害,狂跳不止,就像要跳出胸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