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所以我就是說說,都說了該說的要說,不然萬一明天醒不來了怎麼辦他本想照直說,又怕那個多心的當成另一種撩撥,就硬生生轉了話頭道:“所以我還不能回去見師父,見了,他老人家以為我活了,高高興興的。可若是活不多久又死了,豈不讓他傷二次心?”何敬真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以前衝鋒陷陣沒日沒夜,不知道疲倦饑餓,現在不行了,體內的毒一直沒辦法徹底拔幹淨,昆侖為了保住他一條小命,又把情蠱下回了他的身上,一有風吹草動,兩人都受罪。
“別想了,走一步是一步。”昆侖心內千瘡百孔,嘴上四平八穩,篤定得很,仿佛自己就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靠山,隻要有他一天,也就有這人一天。
“……什麼味道?餅好像燒糊了?”
昆侖聞言一揭鍋蓋,果然,靠鍋心烤著的幾個中秋餅糊了一層,焦香滿溢。兩人手忙腳亂地往外搶那些還沒糊的。守著鍋烤中秋餅還能烤糊了,多少也算一樁本事。何敬真忙完了,坐在矮凳子上吃帶了糊味的中秋餅,止不住的想笑,笑了一聲,昆侖看他,問:“笑什麼?”。他搖頭不語,逼急了才緩緩說道:“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什麼事。”。“也是一年的中秋節,我坐在吊腳樓上啃月餅,啃著啃著就睡著了,你以為我跑出去了,找了我半天,最後在露台上找著了我。”
都多久的事了,幾乎遠如隔世。那年何敬真五歲,昆侖二十二,還未正經開枝散葉已經帶了個孩兒在身邊,吃喝照料樣樣精心,幾乎比至親還要親。五歲的孩兒說要吃中秋餅,他就使出渾身解數弄出一鍋來,弄好了還要上後山采藥,餅放在灶邊晾著,小小的何敬真偷偷摸走一塊,躲在吊腳樓露台的邊角偷偷吃,怕被捉包,還蓋了個大簸箕做掩護。不知幾時開始下的雨,秋雨纏纏綿綿,秋風吹得他昏昏欲睡,邊啃著中秋餅,頭開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最後徹底睡著了,手上還捏著吃了一半的餅子。昆侖采了藥回家,找了一圈不見人,出去找一圈還是不見人,整個寨子問了一圈仍舊是沒有下落,幾乎嚇出心病來,心急火燎,一會兒就成了沒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好在有個孩兒看見何敬真偷躲在露台上吃東西,見他找得喪魂落魄的,就好心告訴他一下。得了消息,他趕緊返家,果真在露台邊角的大簸箕下邊找著了人。虛驚一場,哭笑不得,還能怎麼辦?隻能把小小的他抱起來放回床上,蓋了被子掖好被角,由著他睡了。
說起往事故情,何敬真又笑,還有點壞笑的意思,無意中捉弄過誰,這時候想起來了,偷偷笑。
“差人送幾個中秋餅給那個小崽子好不好?有來有往麼,總不好老吃人家的。”
他的笑還有餘韻,眼神還是對不上焦,乍一看六神無主的樣子,話裏話外就要和人“有來有往”了。真是有主意!而且專攻撩閑!
“……”
昆侖心裏那股酸氣擺擺蕩蕩,上下起伏,憋了一陣,終於稍稍回落,“不就吃了一回麼,怎麼能算老吃?”。他喉嚨裏還憋著另一句酸話:“一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傻小子,哪裏值得你撩?!撩我也就罷了,撩個外人也撩得這麼起勁!哼!”
酸話太肉麻,說不出口。
“一回也是吃麼,送幾塊去,聊表心意唄!”
何敬真看不見之後,有些話說得十分混不吝,他自認坦蕩,且他認為這小崽子夠膽,敢公然勾搭巫神和他相好的,就憑這份膽,也該送幾塊餅子做獎賞。
拿著我做的餅子表心意,你可真會借花獻佛!
“行了,我自會安排,你好好歇息,夜裏我回山上一趟。”
昆侖不耐煩聽他說別人,哪怕是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傻小子也不行!
幾天以後,烏珠他們家來了一幫白袍,輕手輕腳地往下卸東西,除了好吃好穿好玩的,還額外預備了三層食盒的中秋餅,一層一種樣式,精巧漂亮,外邊的皮子長花長草長字,裏邊的餡兒有糖有果有花,反正不是一隻餅子包著一囊子糖的粗糙。
烏珠和烏珠的阿爸阿媽都嚇傻了,一寨子的人全都嚇傻了,站在那兒眼瞪瞪看白袍們裏裏外外忙活,忙活一刻,都停當了,一幫人悄沒聲息地撤退,領頭的停在烏珠跟前,帶了一句話:“我家主人送的回禮。”
什麼回禮?!這麼些東西夠他們家吃喝一年的了!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