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花木成畦 零落成泥
如果這些年,我哪怕隻鄭重其事地對你說一次“我愛你”,你也一定會以為我在騙你。現在,我必須每天在心裏默念成千上萬遍“我不愛你”,盡管是在騙我自己。
——題記
01花木成畦零落成泥
“叮——”
電梯停在這個高檔小區最高的一幢樓的最高層。27層。
譚非還沒來得及把鑰匙從鎖眼裏拔/出來,我就不由分說地劈下他的手,使勁把高級防盜門狠狠朝裏一推。
走廊裏昏暗的黃色燈光順著我們倆的影子虛弱地傾斜進來,室內呈現出一幀粘稠膠質的油畫色調,胸口冷不防泛起一絲惡心。
我一手摸索著粗魯地打開客廳吊燈的開關,一手不耐煩地脫下9公分的宴會高跟鞋——向來駕輕就熟的動作今天居然變得不受控。
沒換拖鞋,我赤著雙腳直接走到覆蓋住一整麵牆的歐式沙發前坐下,把包往正前方的茶幾上一扔,雙手抱在胸`前,把臉甩到另一邊不看他。
窗外的小平台上植了幾盆明黃色大豹毒——四世紀的耶路撒冷主教——聖秋裏羅斯之花。譚非鍾愛這種中歐風情的植物,特意讓人定期從英國郊外空運過來,用來裝點整個兩百多平的複式樓。我一直都沒說過,其實我不喜歡這種懦弱得那麼理直氣壯的花。
今年年初的時候,譚非原本計劃帶我去耶路撒冷度假。猶太聖經裏將這片貧瘠又性感的土地歌頌成“世上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譚非是基督教徒,耶路撒冷是基督教的發祥地,他隻要有長假一定會去那兒呆幾天,權當接受天地的洗禮。不過礙於當時我大病初愈,身體仍有一絲抱恙,隻得做罷。
豹毒的花語是“樸素”,和譚非一貫的行事作風大相徑庭。凡是受到這種花祝福而生的人,不裝腔作勢、直爽、親切,和他的脾氣秉性又相去甚遠。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矛盾。巧合的是,這花的花曆是每年的3月18日,我的生日。無關緊要的聯係,大可忽略不計。
現在這花的花期將過,花瓣在夜色中吐露出奄奄一息的頑強。我在心裏冷冷地對它說,你看你也有今天。
回正題,眼下,我想我已經很清楚地用行動表明了我的憤怒,盡管我沒有像他那個好看得令人發指的前女友、可能現在依然和他保持著親密關係的那個女人一樣,在他毫無愧疚感地輕鬆說出“分手”二字的時候隨手抓起一個抱枕朝他腦袋砸過去。當然,我主要是沒那個膽,但我肯定他看到了。
傻子都能看懂,何況他有超高的智商。
剛才在車裏,我的憤怒就已經呼之欲出了,但迫於司機就在前麵,不得不忍著。我還沒傻到那個地步,在他的司機麵前朝他撒潑,那後果絕不僅僅是被甩一巴掌那麼輕鬆了,何況他還抽著煙。
公平地說,譚非很少抽煙,也就是每個月臨雜誌出刊前夕,當他麵對著一大堆一星期前就已經批過的又重新修改了的退稿,以及不停續杯的濃烈清咖時,才會忍不住抽幾支。所以我一般很識相,隻要聞到家裏有咖啡和煙的混合氣息,我就知道這兩天得小心點兒了。
沒辦法,這就是他的固定周期,男人嘛,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可他要是平時抽煙,那潛台詞就隻有一句:離我遠點兒。
行,我忍,回家再跟你掰扯。
現在司機也走了,整個複式樓裏就剩我和他倆人,隨我要吵要哭要耍無賴還是要上房揭瓦都沒人看見了。於是我幹脆大義凜然地擺出了這幅德行,反正明天周六,就算他打我我也還有兩天自我修複時間。
本來嘛,微博裏都說了,人生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
沒辦法,自從嫁給這個混蛋,我的抗壓能力就越來越好了,身心在長期受打壓的氣場下呈現出強勢反彈,金剛不壞之身大概也就我這級別了吧。
我坐等他來羞辱我、挑釁我、用種種惡毒的語言來諷刺我,這些雖然有違基督徒的信仰,但我也說了他這人很矛盾的。我也迅速醞釀了一下我要用什麼十惡不赦的話的話來回敬他。哪怕他隻是走到我跟前丟給我一個輕視的眼神,那至少能證明他還有點兒羞恥之心。
可是他沒有,我想我還是不太了解他,他的道行遠比我想得深。
我聽見他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關上門,步伐懶散地走到我的斜前方,隨意地把門鑰匙和車控放進茶幾上空蕩蕩的水晶玻璃果盤裏,撞擊聲和之前的每一天如出一轍。接著他用平靜的聲音說:“渴了吧,我剛看你喝了不少酒,我去給你倒杯水。”說著就真往廚房去了。
他就是這樣陰晴不定,該發怒的時候冷靜得像一碗溫水,而有的時候我自認為我什麼也沒做錯,他會突然發瘋似的衝我大發雷霆。
就好比上一回,我隻不過把他送我的生日禮物給拍賣了,他知道後連雜誌社例會都沒開就飛車回來了,打開保險櫃之後看到我的存折裏多了這一筆錢,二話沒說就把還在電腦前看言情小說看得眉飛色舞的我往牆上一推,捏著我的下巴一遍遍地問我為什麼這麼做,跟電視裏的小馬哥似的,青筋暴起,怒目圓睜。我還完全沉浸在小說裏男女主角深情擁吻的劇情裏,瞬間被他的怒火擊中,夢想摔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