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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地白風色寒。
蕭墨琛推開門就被屋外天寒地凍的鬼天氣激得一顫。他搓搓手掌,嗬了一口氣,下人銀光立刻送上黑狐裘袍子、圍脖和帽子替他裹上、帶上。
“爺,這麼冷的天就別往店子裏跑了。”
蕭墨琛雙手交叉拽了拽袍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道:“若是店子倒了,誰給你發工錢?”
不等銀光回話,蕭墨琛低著頭加緊腳步往正門走去,昨天白天大雪飄了一天,他便沒去店裏,今天再不去,帳積得多了,算起來就不方便了。
蕭墨琛惦記著店裏,還不忘抱怨著寒冷的天氣,沒有注意到一道灰影正巧從正門外衝了進來。
兩人撞在一起,巨大的衝力使蕭墨琛後退一步,灰影卻摔倒在地,就連懷裏抱著的東西也滾了出來。
一個紙袋掉地,從裏麵滾出幾個包子,其中一個甚至滾到了蕭墨琛的腳邊。
蕭墨琛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待他站穩身形,向前一看。
坐在地上的那人看上去大約十二三歲,穿得是府裏最低等奴才的灰衣,過大的衣衫使他精瘦矮小的身體顯得更加瘦小,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孩子。
灰衣奴才一骨碌爬起來,還未站穩,就又彎下腰,忙不迭地追趕著滾到遠處的包子,好不容易追上了,撿起包子吹了吹,拂去上麵粘著的灰塵,再去追另一個。
當他撿起滾得最遠的包子,一數,喜悅的小臉立刻耷拉下來,四處張望的,最後的笑容定格在蕭墨琛腳邊,蕭墨琛還未反應過來,那灰衣奴才已經跑到他跟前,拾起丟失的包子。
管家一時愣住,直到灰衣奴才把包子裝進紙袋裏寶貝的抱緊,方才反應過來,一腳踹在灰衣奴才的肚子上,把人踢翻。
灰衣奴才抱緊紙袋,被凶神惡煞的管家嚇得不敢起身,蜷成一團坐在地上,迷茫而委屈地仰視著管家問道:“為、為什麼踢我?”
管家氣絕,凶狠狠道:“王八羔子,你撞到了爺,還不快點兒道歉!”
灰衣奴才轉過頭,仔細地盯著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半截鼻子的蕭墨琛看了許久,愕然地反問道:“他、他是爺?”
管家怒氣衝衝地揚起手扇這個不長眼的蠢奴才一巴掌。
蕭墨琛眯著眼,看那被打的奴才仍是一臉呆滯,慘白的小臉顯得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更加無辜。
蕭墨琛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灰衣奴才有副好皮囊,不禁多看了幾眼,這麼一看,倒看出些頭緒來。
蕭墨琛對這個奴才有些印象,約莫是年前買回來的。
那日蕭墨琛從店裏出來,遠遠的便看到一個瘦小的、臉色慘白的男孩兒縮成一團跪在樹下,渴望地望著路過的行人,行人卻避他千裏,隻因為他身前躺著一具用白布蓋著的屍體。
蕭墨琛向來怕冷,冬天從不願在街上多逗留,隻是看到男孩的窘境,猛然回憶起自己雙親剛去世的那段日子。
蕭墨琛是蕭家的獨子,那一年他也不過十七,隻比這孩子大幾歲,為了解決蕭家酒樓暫時的困境,他也曾隻穿一件單衣奔走於寒冷臘月的街道上,那種痛徹心扉的刺痛,是常人所不能體會的,更何況還要忍受旁人的冷眼與或者根本的無視?
當蕭墨琛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站在男孩兒麵前了。
“賣身?”
男孩兒已經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是第一個跟他說話的人,寒冷刺骨的天氣讓他抬頭的動作變得遲緩,單薄的外衫不足以保暖,就連最紅潤的嘴唇也失了血色,他哆哆嗦嗦地道:“是、是的。”
“賣多少?”
男孩兒一愣,顯然是被蕭墨琛問住了,他想了想道:“不、不知道。”他從沒買過,也沒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