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躺上手術台的時候了。

“明天吧,”她想,“或者後天。哪一天都行,除了今天。”

隻除了今天。

等她好好地睡過一覺,養足了精神,又比較堅強一點的時候……

可是,如果今天自己從這裏走出去,明天是否還有勇氣再踏進來?

韓曉正舉著繳費單怔怔地出神,斜刺裏突然伸過來一隻手,一把就將她手裏的繳費單抓過去,細細地看了起來。

韓曉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橫空打劫的人是誰,手腕已經被人緊緊攥住,硬生生地拽著往外走了。

驟然間瘋狂起來的心跳令韓曉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這怎麼可能呢?韓曉拚命地想要睜大眼睛,可是眼前一片水霧彌漫,除了影影綽綽的影子,她什麼也看不清楚。眼睛像是失去了它應有的功能,可觸♪感卻變得鮮明。腕間被緊握的感覺,瞬間就激活了所有深藏的記憶。

韓曉突然間變得無比虛弱。她順著他的手臂靠了過去,不顧一切地環抱住他的腰身。

腳步停了下來,韓曉閉著眼,把自己深埋進他的衣襟裏。

感官變得混沌,韓曉仿佛沉入了一個自己營造的幻境裏——一個因為渴望太久而人為編造出來的幻境。可是,就算這一刻的懷抱隻是夢,就算耳邊堅實的心跳和頭頂的呼吸都隻是幻覺,她也是需要的。這一刻的她,迫切地需要抓住一些東西來支撐她度過即將來臨的疼痛——身與心的剝離,生命裏最難挨的疼痛。

韓曉知道自己動搖了,於是,所有沉澱的委屈在這一刻噴薄而出,再也無法控製,緊貼著臉頰的衣襟,很快就變得一片濡濕。

而混沌的腦海卻漸漸清明。

“哭夠了?”頭頂傳來的聲音冷冰冰的,隱含怒意。

韓曉幾乎聚集了全身的力量才能夠抬起頭去直視他的眼睛。她一起都知道這雙眼睛會魔法,會吸走人的神智。然而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裏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憤怒,仿佛掉進去一粒火種,都會引發一場空前的爆炸。

韓曉被嚇住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邢原。

“哭夠了?”邢原沉著臉衝她揚了揚手裏的繳費單,“哭夠了就跟我解釋解釋這個是什麼?”

韓曉訥訥,“這個……”

“我說呢,這人一出了海工的大門,頭都不抬就急急忙忙地打車往哪兒跑……”邢原冷哼,“原來是急不可耐地要處理掉我兒子!”

他的話太冷,韓曉的神智於是又回來一些。眼神沉了沉,伸手就搶回了她的單據,“關你什麼事?”

“你……”邢原指尖抖了抖,一咬牙,上前一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抬腳就往外走。

“邢原你又抽什麼風!”韓曉驚怒交加,“你真的那麼閑,就滾回家去陪你老婆!你婚也結了,遣散費也發過了,還跟我這兒裝什麼狼外婆!”

邢原收緊了手臂製止住她的亂踢亂動,皺著眉頭問她:“什麼老婆、遣散費的?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韓曉氣極了,抬手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

邢原的兩隻手都占著,躲又沒法躲,隻能硬[tǐng]著挨了這一巴掌。正要發火,懷裏的韓曉卻已經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渾蛋?都這個節骨眼上了,還想著要騙我?白安妮剛跟我通過電話,她什麼都跟我說了……”

“她說的?”邢原怔了怔,緊鎖的眉頭卻突然間舒展開來,“要不就是你沒聽清,要不就是她在存心造謠。我跟他們說的原話是——我要回國去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