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發生的時候並無任何預兆。
這是一個常被詩人歌頌的五月的早晨。
乳白色的霧剛剛被海風吹散,空氣和鳥鳴都像被水洗過一樣,有種透明的清澈。
大連老虎灘之濱景山小區的林蔭路上,稀疏地停著幾輛中小轎車,行人不多,早班車剛剛啟行,一切都惺忪而美好。
尤其看在準新郎吳舟的眼中,更比往日格外有種溫馨的感覺。
明天就要舉行婚禮,然而今天,他還是像往日一樣地晨跑,同時在心裏暗暗計劃,晨跑結束後,他要去宴客的王子酒店最後定一次菜單,然後陪新娘裴玲瓏去美容院做皮膚護理,出國手續和機票也要再核定一次,再然後……
而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馬路對麵,一位少婦背對上坡,正彎腰從一輛黑色平治轎車打開著的後車箱裏取東西,而她身後,一輛停在高坡處的中巴車忽然無人自動,無聲無息地滑行下來,速度越來越快,像一個天外飛來的噩夢。
眼看少婦即將被兩輛車擠在中間變成肉餅,吳舟大喊一聲:“小心!”直衝過去。
少婦被推開了,中巴車和“平治”轟然相撞。
刺耳的摩擦聲中,吳舟被撞中頭部,整個人打橫飛了出去,平展展地落在草地上,失去了知覺。
那一聲巨大的轟響把周圍的人都驚動了,人群迅速地圍集過來,有人高喊:“不要靠得太近,給留點兒空氣。”一邊立刻蹲下來給吳舟做胸部按壓急救。
遠遠地有位中年男子驚惶地大叫:“老婆!弄琴!”踉蹌地奔跑過來,手上還抓著一包煙。
大難不死的少婦許弄琴毫發無傷,隻是受了驚嚇,伏在丈夫懷中“嚶嚶”哭泣:“楚博,我怕,我怕,我們回家吧。”
她的年齡已經不輕了,可是相貌殊為秀麗,一頭天然鬈發飛揚如瀑,身材嬌小,腰肢纖細,做小鳥依人狀時仍然有種楚楚可憐的韻味。人們先是覺得她嚇壞了,情有可原,但後來見她一味地向丈夫尋求安慰,問也不問一句救命恩人的死活,便有些看不過眼,紛紛道:“別忙著親熱了,你沒事兒了,看看人家有沒有事兒吧?”
鍾楚博推開妻子,蹲到吳舟身旁,看著幫忙急救的人問:“他怎麼樣?”
那人皺著眉搖了搖頭。
鍾楚博懷疑:“我看他就是昏過去了,血都沒出,應該沒什麼大事吧?”
那人答:“他受了這樣的重創,頭上卻沒出一點血,反而情況不妙,流出血來,倒沒事兒了。”
旁邊圍觀的人也都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趕緊送醫院吧,叫救護車。”
又有人說:“這得110還是120呀?”
“還有122,一齊打。”
“這中巴是誰的?怎麼忽然就滑下來了呢?”
“我認識這小夥子,這是老吳家的獨子,就住咱這區C座,聽說明天就要結婚了,出了這事兒,老吳知道了還不定怎麼著急呢?”
人們唏噓起來,有手機的人便主動報訊的報訊,報警的報警,報醫的報醫,都忙碌起來。
小賣鋪的胖老板也來湊熱鬧了,比比劃劃地對眾人說:“剛才鍾先生敲開我的窗子買煙,我還沒醒呢,剛一開窗,才把煙遞出去,就聽到‘砰’的一聲,往這邊一看,媽呀,撞車了!撞的可不就是鍾先生的平治麼?鍾先生一下子就急了,說‘我老婆還在車上呢’,就趕緊往這兒跑。好在沒出什麼事。那小吳身手可真好,唉,他明天結婚的事兒我也聽說了,他媽還說過要給我送喜糖呢。要不是他呀,鍾太太這回可就出大事兒嘍。”
鍾太太許弄琴牽著丈夫的衣襟,猶自跟在身後絮絮叨叨地說:“我怕,楚博,咱們回家吧,回家吧。”
急性子的人便對她瞪起眼來,覺得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人家為了救她連性命都搭進去了,她卻毫不關心;細心的人卻暗暗點頭,看出她雙目無神,似是心智有異常人,不十分清楚。
對於這一總的人情世故,躺在草地上的吳舟全無知覺。他的臉色慘白,可是絲毫不奪其英俊,看著,就像一尊古希臘的英雄石像。
如今,這石像閉上了眼睛。
醫院急救室外的長椅上,吳家夫婦和鍾楚博麵麵相覷,吳媽媽至少已經問了三四遍事故是怎樣發生的,如今又在問了:“好好的,怎麼就忽然出事兒了呢?早晨我說過不讓他去跑步的,明天就結婚,大後天就出國,要辦的事兒多著呢。他不聽,非要去,非要去。他天天都跑步的,我就沒管,哪想到就偏偏在今天會出事呢?鍾先生,你同我說說,這事故是怎麼就會發生的?”
這兩天,道喜的人擠破了門,都賀他們吳家結婚、出國雙喜臨門。而吳舟和裴玲瓏訂婚一年,特意挑這個日子舉行婚禮,為的就是這句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