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好了,不是嗎?”
歐羨采的眼瞳裏交疊出她的影子,深深一道。
“理想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我不知道呢。是不是不偉大就不足以證明它的存在呢?我不知道呢。我隻知道,我喜歡鋼琴,純粹是對美好的事物的一種喜愛。一如你喜歡籃球一樣,你喜歡的是比賽所能帶給你的榮譽和成就呢,還是僅僅是打籃球時的那種快樂呢?”蘇暖紅著臉,羞澀靦腆的笑,“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也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和安慰人的話。但是,我覺得,有時候做一樣事情時並不意味著就要放棄另一樣事情,所以,念國際貿易的話,也不代表就不能打籃球了啊……我是那麼想的。你……覺得呢?”
歐羨采沒有說話。
隻是望著她,望定她,須臾不離。
最後,慢慢地俯下頭。
意識到他又想做什麼,蘇暖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如受驚的麋鹿般顫悸地看著他,於是,那個即將到來的吻便硬生生地停下了,黑色的瞳仁裏漩渦重重,分不清是失落還是悲哀,又或者還有點快要溢出來的溫柔。最後,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像一個兄長對妹妹那樣。
像歐慕玉對她那樣。
蘇暖鬆了口氣。
七 麥田的那一端
若幹年後,蘇暖穿著樸素的裙子,彈著簡陋的電子琴,教孩子們唱歌時,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依舊無法確定,自己當時的緊張,是源自對異性本身的排斥,還是對不確定感情的茫然。
她隻知道,她當時做出了拒絕的姿態,而歐羨采,再一次的,沒有勉強她。
瞧,其實他對她從來有求必應,從不強逼。隻是當時實在是太年輕了,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喜歡,不懂回應,更無所適從。因此,隻能先是逃跑,然後佯作不知。
也許隻是太聰明了。聰明的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有些種子,不會開花。
一如十八歲時,見到義父的第三次,當歐裴用一種異常深沉的目光久久打量著她時,有些話不需要多說,便已猜出了端倪。
歐裴說:“你成年了。”
而她立刻接口:“是的,謝謝您這四年來的照顧。明天我就會搬出去的,我也要學會獨立了呢。”
歐裴的眼瞳由深轉淺:“當年問你想要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答案至今未變麼?”
她微微的笑,禮貌而矜持:“是的。我是個很普通的人,所以,隻要平安健康的度過這一生,就足夠了呢。”
第二天,她拎著皮箱走出歐宅,那時,蘇意正在維也納的舞台上大放光彩,被譽為本世紀最耀眼的鋼琴新秀,而歐羨采,則在成為國貿係高材生的那個暑假隨同校籃球隊去了美國受訓。
沒有人知道她離開了。
等她們發現她不見了時,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從S城起飛的飛機上,她身旁坐著的律師,是四年前帶她去歐宅的那一位。四年時光荏苒,很多事物都變了,但獨有她和他,竟然沒有改變。
律師看著她,禮節性的笑:“沒想到,當初接你來的是我,現在送你走的,還是我。”
“我們真是有緣,不是嗎?”
律師看著她,目光裏難掩唏噓:“真沒想到,會是你……我本來以為,會出事的,是另一個……”
因為歐羨采喜歡她,而這樣的喜愛注定不會為歐裴所允許,因此讓她離開。
一如律師沒有預料被天之子眷顧的會是兩個女孩中看起來比較平凡的她一樣,她自己又何嚐預料的到?
換個角度,如果被自己的兒子喜歡上的是姐姐,那樣一個優秀出色的女孩子時,是不是歐裴就不會反對了呢?
五年後,蘇暖知道了答案——
當歐氏與另一個享譽全球的華人大財閥周氏決定聯姻的第二天,蘇意在她最引以為傲的鋼琴上,用自殺宣告了對命運的反抗。
隻不過,蘇暖沒有想到,她是為歐慕玉死的。
當年,姐姐喜歡的,明明是……歐羨采啊……
人生像萬花筒,每一秒都在變化,無律可循。有些人的人生正絢爛,有些人的人生正平凡。絢爛也好,平凡也罷,隻要健康,隻要平安,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