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元殿(1 / 3)

元殿內的空間既寬且深,卻隻有金階之上的八座鶴鳴燭台上燃著白燭,把龍書案附近一丈之內照亮。金階之下,燭光迅速被黑暗吞沒,黑沉沉一片死寂。

龍書案後的金翅大鵬椅上坐著一個容貌威嚴的老人,雖然眼角已經有些下垂,但瞳仁之中仍閃爍著精光;臉上的皮膚也有點鬆弛了,但顴骨下頜仍然棱角分明,頗具英武之氣。

龍書案右側六尺外,一個容貌更加蒼老的老者端坐在一把鐵木圈椅中。他臉頰消瘦,須發皆白,相貌高古。此刻,他略微低頭,手撚白髯,陷入了沉思中。

一陣清涼的夜風拂過威嚴壯麗的元殿,鬥拱飛簷下懸掛的燕翅鐵鈴發出一串串空靈的響聲。

“叮鈴鈴……叮鈴鈴……”

老者聞聲抬頭,望著元殿外黑如墨染的夜空,幹癟的嘴唇中吐出蒼老的聲音:“陛下,依老臣之見,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爭儲之戰雖然在陛下的彈壓下漸趨平靜,但那隻是表象。”

大帝歎了口氣,目光中混雜著複雜的情緒:憤怒、心痛、惋惜……

老者看了大帝一眼,繼續:“如果征戰沙場,二皇子恐怕不是四皇子的對手。”

大帝苦笑道:“除寡人和陽淩君外,普下沒人是廣帥的對手。”

“四皇子縱英才,若生在亂世,創建的功業恐怕不會次於陛下。但是,帝國經過陛下二十餘載的勵精圖治,早已威名遠揚,膽敢無視陛下威來犯者唯有那中山國的蠻人。中山國雖屢次來犯,卻無野心,徒逞匹夫之勇,乃癬疥之疾。在此情勢下,帝國需要的是一個善於治國的繼承者,而非能征善戰的元帥。”老者渭然長歎,雙目望向殿外`陰沉沉的夜空。

大帝眉頭微皺,:“能征善戰的元帥,未必做不成明君。寡人便是實例。”

老者搖頭道:“領兵打仗,四皇子頗有陛下英姿,都是大帥之才。但除此之外,四皇子與陛下又有諸多不同。”

“嗯?”大帝眉頭一挑,雙目炯炯地看著老者,沉聲道:“下去。”

“陛下領兵之時攻城略地無算,卻從未屠城,俘虜敵兵敵將無算,卻從不虐俘,盡顯仁者無敵之大氣象。四皇子領兵,雖每戰必勝,卻也幹了不少屠城坑俘之事,盡顯殘忍好殺的凶頑本性,若其繼承大統,恐非帝國之福啊。”

大帝一拍龍書案,怒道:“魏西風!四皇子的本領是寡人一手傳授的,你這哪裏是四皇子,分明是在影射寡人!”

魏西風一點也沒有慌張,隻是略微低了低頭,右手虛按心口:“陛下慧眼如炬,老臣的確是在影射陛下。”

大帝騰一下站了起來,伸手指著魏西風:“大膽!你……你竟敢……”

“老臣惶恐,請陛下治罪。”魏西風口中惶恐,卻沒有一點惶恐的樣子,仍然穩穩當當地坐在鐵木圈椅中,隻稍稍低了低頭而已。

轉眼間,大帝的滿臉怒容煙消雲散,哈哈大笑道:“你這個老東西。舉朝上下,也就你敢這麼頂撞寡人。”

魏西風淡淡道:“老臣沒別的本事,膽子大點,敢真話而已。”

大帝走到魏西風麵前,用手指捏起他的雪白長須,饒有興致地比量著胡須的長度。魏西風就像泥塑的人像一樣,低眉垂目,一動不動,就像被扯著胡須的不是他一樣。

“三十年前,你陪著寡人東征西討的時候,就是這幅老不死的樣子,胡子也是這麼白這麼長。當時我就想,這老東西怕是活不了幾了。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我老得胡子都白了一半了,你卻還是這幅要死不死的模樣,就連胡子的長度都沒改變一絲一毫。”

大帝放開魏西風的胡須,退後兩步,滿麵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有時候,寡人真疑心你是隻幻化了人形的老狐狸。”

魏西風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大帝笑了。老臣若真是什麼狐妖,大帝雙目如炬,豈有看不出來之理?”

大帝轉身坐回到金翅大鵬椅上,歎氣道:“寡人若真是雙目如炬,又怎會造成今日之局麵?兄弟鬩牆,令我這為君為父者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