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火焚法場(1 / 3)

華京城菜市口,一塊向來在處刑窮凶極惡之人時,才會對百姓們開放的法場。

時辰還不到晌午,圍觀的百姓已經將法場外圍堵得水泄不通,穿著銀色鎧甲的禁衛軍結成人牆,才勉強阻住了不斷向前擁擠的人群。

人們抬起頭,目光越過維護秩序的軍隊,直望向法場最高處,一座新搭建起來的火焚台。

火焚台搭得極高,台下堆著山般的枯草,中央聳立的圓木上,綁著一個渾身傷痕的人影。

人影雖然清瘦,可從身量上依舊能辨別出是名男子,一頭烏亮卻雜亂的頭發披散下來,堪堪擋住大半張臉,隻留有一雙灰蒙蒙的眼睛,透過發絲縫隙無力地打量著不遠處的人群,眼神裏帶著一絲自嘲。

“爹,妖怪在看我們呢。”最前方的人群裏,一個梳著衝辮的娃娃坐在父親肩膀上,奶聲奶氣地指著圓木上的男子。

“快,別盯著他的眼睛看,心沾了邪氣!”父親趕緊把孩子從肩膀上抱下來護在懷裏,同時不忘惡狠狠瞪那男子一眼,“都這個時辰了處刑官怎麼還不來,早些燒了這妖物,難道還容他活到午後嗎!”

話音剛落,他身邊許多人同時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紛紛嚷道:“對啊!快些燒死他!”

“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

高喊聲像受到感染一樣迅速擴散開去,人們高舉起拳頭,一下下朝被捆著的男子揮舞,有些比較激進的,索性直接撿起腳邊的石頭,朝他投擲過去。

四麵八方的碎石帶著破空聲飛來,男子無法避開,一連被砸中好幾次,其中一塊更是撞上他的額角,鮮血順著他清俊的側臉緩緩流下,直至唇邊,他不禁伸出幹澀的舌尖舔了舔,血液冰寒刺骨,還帶著苦味。

怪不得都管他叫妖怪,原來他的血早就不似常人般溫熱了。

尤其一顆心,更是寒得徹底。

石頭依舊無止境地飛來,好在繩子捆得不算太緊,他努力側過身,將前方高聳的腹部挪到側麵,以減少飛石帶來的直接傷害。

這個被綁在火焚柱上的男子,腹處竟然高高隆起了一圈,如同懷了五六個月的身孕一般。

事實上,他也的確懷孕了。

男人有孕,這在大周朝是千古未聞的奇事,消息傳開後,整個華京城一片嘩然,妖物之甚囂塵上。

這樣的妖物,既然被發現了,那是斷斷不能留的。依欽監監正大人的話,隻有將妖物火焚致死,才能化去他的一身戾氣,轉化為祥和之氣,以告慰上,換來大周來年的風調雨順。

於是,他便被押送到這裏,綁上了高高的火焚架。

男子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肚子,冷漠的目光逐漸轉為柔和,即便他明知道,那些人把他叫做妖物,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肚子,可對於裏麵正孕育著的生命,他卻提不起絲毫恨意,甚至還有滿滿的愧疚。這個孩子,注定來不及到世間看看,就要和自己一起共赴黃泉。

男子又想到了自己這一生。

他雖生於大家族,但生母早逝,身為庶子又不被父親喜愛,自便受盡家人的欺淩折辱,唯一的胞妹更是慘死於庶兄馬蹄之下。本以為隻要忍氣吞聲,熬到秋闈中選,便可以舉人身份自立門戶,吐氣揚眉,怎料那些人卻連應試機會都不給他,設下奸計害他被學監除名,更勸唆父親將他趕出家門,發落到附近一處皇族行宮中看守書院。

也就是在那座行宮裏,他遇見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

初初相遇,那人並不介意他的出身,隻言欽佩他滿腹詩書才華,欲與他結交。

於是在後來的許多年裏,他們幾乎一直並肩而行,伴隨著那段逐漸褪去青澀的時光,他心裏也有一份悄然萌發的感情在滋滋生長,從驚訝膽怯,到彷徨接受,最讓人欣喜的,莫不是這份他自認為無妄的感情,居然能有開花結果的一。

“寧淵,即便下人都棄你而去,我司空旭便對著這片江山起誓,永不負你。”

為了那個對他出這句誓言的人,他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用自己不算強健的身軀,為他殫精竭慮出謀劃策,也為他擋住數不盡的算計與暗殺。

毒酒,他不知飲過多少杯,刀劍刺入身體的痛苦,他同樣甘之如飴。得知那人率軍抗敵被困涼州,他從華京城千裏走單騎,將人救回來的同時,自己也因受傷過重昏死過去;那人被兄弟陷害打入牢,他為求麵聖,在宮門前長跪三三夜,不惜自殘以血銘誌,終於得到外出回宮的太後側目,為那人爭得一線生機。

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他終於看著那人成功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份榮耀,本以為二人身前的崎嶇坎坷之路終將變成坦途,卻不想一切就像一場鏡花水月,刹那間便物是人非。

“寧淵,我臥薪嚐膽走到今這一步,為的就是要以親王之尊,王妃之禮迎寧珊珊過門,這是我多年前上門提親被拒後,當著寧國公府所有人的麵發下的誓言,如今寧國公府已經接受了我的聘禮,大婚之後,寧珊珊將會是我唯一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