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伸入洗麵盆,便嘔吐起來。除了方才喝下的威士忌,胃內並無它物,但嘔吐還是停不了。
從嘔吐物升起的酒精和胃液的臭氣,混和著淚水和鼻水,把臉孔弄成汙穢不堪的大花臉。
我用清水洗淨臉孔,稍微恢複情緒,挺起上半身。
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酒瓶裏的東西真的是眼珠嗎?
正待冷靜地考慮問題,我第三度感到有誰注視著我。
這一次的視線好像是從斜上方射下來的。真的如此嗎?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麵向內院有一扇小窗。然後——
我望向窗外。在黑暗中,射來黏糊糊的視線看著我的——正是眼珠。有兩隻眼珠浮在窗外,凝視著我。
恐怖像蜘蛛絲般爬滿全身,我顧不得抹拭被汗水浸濕的臉,跨動不聽使喚的腿逃回起居間。
僅僅由黃色台燈照明的昏暗的房間裏,充滿著威士忌的氣味。方才拋開酒瓶時,蓋子脫落,酒水溢出。
我蹲下`身子,提心吊膽地觀察跌落在地板上的酒瓶。
奇怪!方才酒瓶裏令人討厭的東西不翼而飛了。
幻覺?——應該是幻覺吧。
那麼,剛剛在盥洗室小窗外浮動的那東西,也是幻覺了?
方才想抽的香煙跌落在沙發上。我拾起香煙,用微微顫唞的手點著火,深吸一口煙後,我頹然地埋身於沙發中,沒有心思去收拾跌落在地板上的酒瓶。
究竟是怎麼回事呀?見到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受到刺激而嘔吐……
胃液的味道還殘留在舌頭上。我皺起眉頭,長長地歎一口氣。
早點忘掉吧,我想,已經回憶得夠充分了。那城市、那廢屋,然後是在那間地下室發生的事情,都沉到記憶的底部讓厚厚的障壁包圍起來吧。
從明天開始,我將回到安詳的現實生活之中。我會嚐試熱愛不知“愛”的真諦就與之結婚的妻子,熱愛即將出世的我的孩子。去學校,與那幫不知所謂的學生和平相處,對自己的上司兼嶽父更要察言觀色、好好侍候,然後在剰餘的時間裏做自己的研究工作。期待明年春天,種在家中庭院的櫻樹繁花似錦……這就是我的現在,是牢不可破的現實。
外麵的雨聲更大了。我的眼光轉往麵向庭院的玻璃窗。
胭脂色的窗簾。從接合處的縫隙看出去的黑暗之中,我又看到了那東西——
那眼珠,浮現在大人胸部高的空中,凝視著窗內我的一舉一動。
我勉強控製住叫喊,從沙發裏站起,一邊把抽短了的煙頭捺熄,一邊讓自己鎮靜下來。
幻覺,這隻是幻覺。或許,有誰在窗外往裏望。
“誰?”
我發出嘶啞的聲音。
“是誰在窗外?”
此時,窗簾隙間又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我快步走向窗邊,拉開窗簾。我將臉貼在窗玻璃上,觀察黑黝黝的院子裏的情況。院子裏沒有人影。
我重重地歎息一聲,大幅度地搖了搖頭,又把窗簾拉攏。這次拉得密密實實,不再讓窗簾結合處有縫隙了,然後慢慢地走回沙發。就在此時——
我又有感覺。
是誰看著我。我感覺射到我背部的視線比稍前的要強烈好幾倍。
我猛地轉身,然後看到了——
它位於沙發前的茶幾上,與鑲嵌多名死者眼珠的灰色黏土塊——那間地下室裏的土塊——完全相同的奇怪對象。
荒唐!實在荒唐!
我緊緊地閉住眼,彷佛要擺脫緊箍繩似地拚命搖頭。一秒、二秒……數了幾秒後慢慢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