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行知依舊是麵帶微笑,花白的須發在山風的吹拂下起起落落,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幹幹淨淨的白色,寬大的袖子和長長的衣擺被風掀起,卷在此刻正正釘進他胸口中的長槍的長柄上。
鮮紅的血液像是梅叢一樣盛放在他白色的衣袍上,而後一路向下,像條通身赤紅的細蛇一樣,蜿蜒爬過下方的岩石,沿途留下爬行而過的鮮紅印記,看在右梧眼中,觸目驚心。
在山崖上的外公,看上去仍是微笑著。可半張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原本紅潤的麵色此刻也已經白紙一般沒了絲毫生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隻不過片刻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麼?
右梧腦子一團亂,使勁兒抓著自己的頭發,敲打著紋絲不動的結界風牆,如果知道會是這樣,就不該讓外公進來,早知道的話也不該聽草的話,應該無論如何都跟他一起進來才對!
被淚水朦朧的視線從上官行知身上慢慢下移,塵埃落定後的山坳中,大大的石塊和長槍劍戟流矢之中,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紅色。
梧被困在結界中,聽不到聲音聞不到氣味,卻可以清楚看到這滿眼的紅色,不是別的,卻也是血液,從新鮮的正紅到半幹的深紅到幹涸的赭紅,大片大片地鋪展著。
右梧的視線移到遠處由泉眼生發而出的溪流上,目光隨著那溪流,從遠到近,一直看到臨近自己不遠處並且一路向外蜿蜒的水路。
雖然是剛剛從泉眼中流出,那溪水卻不是清澈透明,而是混雜了泥土黃色的赤紅,渾濁而凝滯,仿佛是一條山體的血脈,從地勢稍高的位置開始向外,一路流經低窪處向外為其它支流輸送著生命的源泉,血液。
隻不過這血液卻不是這處浩瀚山支脈的,而屬於無數個如同上官行知一樣,也許在右梧趕到之前還鮮活生動,現在卻了無生氣的人。
最近的一個,離右梧不過十幾步的距離。
那人與其他人一樣,身著簡單的甲胄,手握長劍,那劍身染滿血帶著傷痕,一看就知道曾經經曆過一場惡戰,而劍的主人則仰麵躺在地上,雙眼大張,神色驚恐,保留了見證死亡一瞬間的樣子。
他的右手雖然握在劍上,那手卻不再屬於身體,自手腕處被齊齊斬斷,而同時被斬斷的,還有他的腰身和雙足。
傷口皆整齊無比,無法想象是被何種兵器所傷,卻可以想象出這人在最後那一刻倒在地上,麵朝著不明來路的強大敵人,嚐試抵抗卻毫無作用,就這樣在恐懼中被利器切割了身體,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瞬間成為了一堆如同這山間的岩石枯木一般再無法有所思想的屍塊。
像這人一樣身體整齊被切開的屍首,並不在少數,或者可以,是漫山遍野。
右梧大口呼吸,手按在胸前,額上冒著冷汗,麵色慘白,卻隻是無法閉上眼睛,雖然這畫麵令他幾乎虛脫地昏過去,他卻隻是無法控製自己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