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抖一抖鋪在地上的被褥,這還是從雜物堆裏翻找出來的,雖然其中棉絮腐敗黴爛,卻也聊勝於無。
這會兒還未全黑,這狹窄空間內卻光線昏暗幾乎目不能視,手邊沒有蠟燭油燈,醒著無事做睡也睡不著,右梧便摸了水罐抱著,坐在褥子上繼續啃他的饅頭。這會兒不餓了,就一點一點細細嚼著,微甜的口感倒是讓人心中踏實下來。
兩月餘,離開清澤就一路向東南方行進,即使停停走走,最遲明年開春之前也該能到澤陸國地界了。去做什麼,其實並未細想,興許也並不真的想回去,卻仍是向那個方向走著。
其實想得多也無用,雖是相鄰兩國,流民互通也算常事,但若邊防查得嚴,能不能順利通過卻也還是未知數。
當初跟著木風從澤陸到山聰,是什麼都未曾想過的,也不知那麼多人究竟用了什麼辦法過了邊境,隻知道這世上似乎就沒什麼讓木風為難的事,他似乎無所不能,總讓人安心,總讓人仰視。
若不從正常途徑通過,便隻能另辟蹊徑,兩國之間隔著綿延的浩瀚山支脈,若翻山而過,倒是一定可以到達對麵的,隻不過這法子凶險得很。浩瀚山從上古以來便屹立於世界中心,主山的九座山峰高聳入雲,常年迷霧繚繞,傳是神明居所,鮮少人敢造次前往。
神鬼之尚算虛幻,但浩瀚山危險莫測卻是事實,山中聚居著一眾妖族,並不是尋常人可以造次之地,不過隔開山聰澤陸的山脈雖綿長,卻離主山甚遠,要翻越雖艱難些,卻也並不至於有去無回,對住在邊界處的采藥人和獵人來,那山中密林就是生活必需品的一切來源。
若邊防太嚴,便試著跟采藥人進山好了,自己好歹也對草藥有些了解,幫人家采藥換人家引路也該不是太難。胡思亂想到這處,右梧便咂咂嘴,心怎麼想著想著倒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回澤陸似的,難道真要在那般廣闊的土地上尋找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親人麼?
那時半夏曾過要一同去尋找,自己卻猶豫不決,此刻孑然一身,漂泊許久,才好像真的下了決心不論如何都要回去看看,好像這世上除了那渺茫的一絲希望之外,就沒什麼可讓自己留戀的了。
曾經在身邊的那些人……半夏也好木風也好月謙也罷,自己都再也見不到了吧,即使他們能原諒,自己也不知該以何種麵目相見。
其實現在這樣挺好,一個人,自由自在,也不用再虧欠誰。
隻是……曾經欠下的,再無機會償還罷了。
第二,右梧起得很早,被生生冷醒的。嗬氣便是一片白霧,空氣潮濕陰涼。
地間白茫茫一片,昨夜竟是真的下了雪。
“你的就是他?”
“沒錯……”
聽到不遠處的談話聲時,右梧正在破廟外對搓著雙手看滿目的潔白,抬頭看去,七八個人裏,竟有一張熟悉麵孔。
可不就是饅頭店那個麵相忠厚的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