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傑從美術學院畢業三年了,八歲開始學畫,十幾年來,除了畫畫,他什麼也不會。
童年的朱傑曾夢想成為一名畫家,他希望自己可以苦盡甘來,一舉成名,這種信念支撐著他在畫室裏度過了無數個獨自奮戰的夜晚。
而如今,5歲的朱傑隻是深圳一家油畫工廠的畫工,靠著臨摹名畫混口飯吃。
雖然還是手握畫筆,與畫布、顏料相伴,但這種工作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朱傑隻能按照原畫的造型和色彩來描繪,刻板、重複,這壓根不能算作藝術,這種毫無創造力的重複作業令人沮喪。
這個星期,經理給朱傑安排的任務是二十幅《向日葵》。
朱傑歎了一口氣。
上個星期,他剛畫完二十幅《星夜》;上個月,他畫了五十多幅《阿爾的酒館》;去年,他畫了幾百幅各種《梵高自畫像》……
朱傑幾乎成了梵高專業戶。
目前,在國內家裝工藝品市場上,梵高的畫最好賣。
由於批量產出,價格便宜,隨便誰都可以在自家客廳裏掛一組梵高,哪怕他連梵高是哪國人都弄不清楚。
在這家油畫工廠,梵高作品的訂單量最大,工廠給朱傑分配了獨立的畫室,因為主攻梵高,畫室的四麵牆掛滿了各種梵高的仿作。
為了節省開支,朱傑在畫室的角落裏支了一張簡易的單人床,平常吃喝都在畫室裏。
就這樣,一4時被梵高明亮豔麗的色彩包圍著,朱傑偶爾會感到目眩,有一種不知道今夕何夕的錯亂。
望著滿牆的畫作,朱傑經常感慨,這幾年,自己畫了成百上千幅梵高,卻連一幅梵高的真跡也不曾見過。
想到這裏,他覺得無奈又可笑。
因為太熟悉,現在的朱傑幾乎不用打草圖,就可以用顏料直接落筆,整幅作品一氣嗬成。
至於藝術,卻似乎離他越來越遙遠。
傍晚,朱傑在畫室裏趕他的《向日葵》,走廊的電鑽聲“嗞……嗞……”響個不停。
朱傑所在的畫室,坐落在城中村一棟破舊的民房裏。
最近,房東又開始裝修了。
朱傑煩躁的點亮一支煙,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究竟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貓在幾平米的畫室裏,用著廉價的顏料,描繪著別人的作品、別人的人生。
他自己的作品呢?他自己的人生,又在哪呢?
不,藝術家不該這樣……
他懊惱極了。
突然,“嘭”的一聲,周圍一片漆黑。
“停電了!停電了!”
走廊裏一陣嘈雜。
朱傑皺著眉頭掐了煙,站起身來,趿拉著拖鞋想去門外看看。
一不心,朱傑勾倒了手邊的水杯,水嘩的流了一地,匆忙之中他的腳又踢到插線板,一下子重心不穩,揚起的手臂碰倒了立在牆邊的一幅《牧羊人》,最後,朱傑“噗通”一屁股坐在了這幅畫上。
該死,觸電了!
他感到渾身一震酥麻,暈了過去。
……
朱傑醒來,看了看四周。
他發現自己坐在地板上,四周牆壁上掛了幾幅畫,靠床邊立著的,正是那幅《牧羊人》。
印象裏,這是幾前朱傑閑來無事臨摹的。原畫作者也是梵高,但是風格卻和他晚期的作品大相徑庭,這幅畫灰突突的,裏麵的幾個牧羊人土裏土氣,色調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