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偏殿的時候,雨勢小了很多。雪罌和無逸都站在殿前等著自己。
“雪罌,楊寧清肯走了麼?”見雪罌已經回來,蘇挽月長長舒了口氣,想著等下可以安心下山了。
“楊將軍不肯,但被欽天監拽走了。”雪罌麵無表情複述她看到的事情。
蘇挽月沒再問了,站在那思酌了片刻,“你們把裏頭的棺木好生埋在這片竹林。”朱佑樘的死訊還不能告知天下,所以不能葬入帝陵,隻能暫時先委屈一段時間了,但或者,朱佑樘或許更喜歡這裏的情景和自由,沒有皇陵那麼冷冰冰的氣氛。
“事後,你們便是自由身了。”兩手平舉往前伸,掌心分別捧著一隻蠱蟲,“拿著。”
兩人皆不動,那是母蠱,蘇挽月以魂術救活他們,又用子母蠱牽製他們最開始的行為。而今施術的人願意解除契約,傀儡自然可以重獲自由。
“主人,我們不走。”兩人跪了下去。
“好不容易換來的幾年陽壽,還要跟著我做什麼?”蘇挽月苦笑,傀儡重生,已經幾乎於奇跡,但就算重新有了人格,也已經是半個身子被扯進了黃泉,能活幾年,全憑造化。
兩人不語,蘇挽月拂袖離去,回眼望了下敞開的殿門,仿佛可以看到那人一襲白衫站在那。
今生,他們不會再相見了,蘇挽月終於認輸,承認自己已經永遠失去那人了。
入土為安吧,斷了她那些異想天開的念想。好好去做別人希望自己做的事情。
回宮的時候,蘇挽月渾身都濕透了,嘴唇發青,目光渙散。
嚇得四喜和初八捂著胸口,像是自己要生重病了一樣。
“大人,小的叫人來伺候您沐浴更衣?”待蘇挽月臉色緩和了點,初八趴在門口問了句。
“好。”蘇挽月難得好說話,望了初八一眼,再吩咐了句,“讓人把欽天監請來。”
殿門前的兩人對望了一眼,以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大人主動要求見欽天監?幾率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高不了多少。
“是,小的馬上去辦。”兩人一溜煙跑了,生怕蘇挽月反悔似的。
被人伺候沐浴的時候,蘇挽月發了好一會兒呆,她有些發燒的跡象,但本就臉色蒼白,外人看不太出來。
換好衣服,再擦幹頭發,長長披散下來,不遜色於當年的色澤。這麼多年,好像留得住的隻有這一頭青絲,隻有這三千煩惱絲,在沒心沒肺的瘋長。
“挽月,你找我?”雪若芊來得很快,對於蘇挽月終於肯見自己,臉上沒什麼欣喜的表情。
蘇挽月披了件青灰色的長袍,襯得她整個人都灰蒙蒙的,就像今日的天色。
隻是那雙眼睛,依然鮮活,像最華美的寶石。
“我想明白了。”杏眼一抬,望了雪若芊一眼。麵無表情側身,走出去站在屋簷下,看著雨水順著琉璃瓦落下來。
“什麼?”雪若芊有些不解,白衣飄飄走到她身側。
“我便如你所說,安心待在宮中。”蘇挽月沒回頭,懨懨的神情,“我已經讓他入土為安。”
雪若芊大為震驚,當初好說歹說不肯鬆口的事情,如今這人竟然會主動去做。
“為什麼忽然想通了?”沉默良久,雪若芊忽然有點傷心的感覺。
“想不通又如何呢,我們都有太多的事不得不放。”蘇挽月笑了笑,在雨幕之下,有些出塵的超然之感。
“楊將軍的事,你準備怎麼處理?”雪若芊聽著自己問,她不願意做傷口撒鹽的事情,但有意無意,她是那個冷不防會捅蘇挽月一刀的人。沒有辦法,人活於世就存在未知。
“成全他和蘇柔。”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所以雪若芊看不出她內心的起伏。
“你心裏沒有不舍麼?”雪若芊皺眉,她不忍心看蘇挽月這麼孤寂,“恕我直言,楊將軍心裏仍是隻有你的,你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這隻是中了獨孤十二的計,本不是他的錯。你都沒見到他今日失魂落魄的樣子,若不是被我拽回來,在野外等你十天半個月是很可能的。”
蘇挽月抬手止住了雪若芊的話,而後手伸過去,摸了摸她的眼睛,無不感慨,“真是一雙好眼。”
雪若芊眨了下眼睛,不明所以。但被碰到的皮膚有種特殊的觸感,挽月的手,也涼得太過詭異了。
“我一生隻傾心過兩段感情,但都不得善終,到後來我明白,這些都不是巧合,是我應得的罪孽。擁有時不知珍惜,瞻前顧後永遠不懂享受當下,我辜負了太多人,也終究得到了懲罰。”蘇挽月垂了手下來,被雪若芊捉了過去細看,這次她沒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