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休心中傷痛,緊緊地抱著劉娥,隻覺得用盡自己的體溫,也無法溫暖懷中的身體,反而那身體的冰冷,卻是一點一滴地傳到自己的身上來,隻覺得心中也是一片冰冷。
這時候薑茶已經燒好,錢惟演端了過來,勸元休道:“王爺,要不先給她喝些薑湯,也好補些熱氣。”
元休點了點頭扶著劉娥,要將薑茶給她喂下去,不想他手上紮了木刺,一時手滑,差點摔了碗。錢惟演忙接過來端住,元休拿著湯匙別喂給劉娥,卻是才喂了兩口,劉娥身子一動,盡數嘔了出來。
錢惟演一急:“她失血太多,若是喂不進去,可就糟了!”
元休一急,又喂了兩口,劉娥依舊嘔了出來,元休看著碗中已經不多的薑茶,一張口倒到了自己口中,對著劉娥的口,慢慢地喂了下去。
錢惟演看著他這樣親昵的動作,心中刺痛,手中卻盡是冷汗,隻怕劉娥會再嘔出來。卻喜這次沒有嘔出來,元休抬起頭道:“再燒一碗!”
一碗半的薑茶就這樣一口口地喂下去,也不知是抱得久了溫差沒這麼大還是薑茶真的有用,元休抱著劉娥時,隻覺得已經不似剛才那般冰冷。不顧自己口中灼辣的感覺,喜道:“果真有效呢,再燒一碗薑茶來。”
就這樣元休一直抱著劉娥,一直到張太醫趕來,也是抱著劉娥給張太醫診脈。看出了元休的疑惑,錢惟演道:“張太醫世代是我吳越王府的女科太醫,專為內眷診脈。王爺放心,這人絕對可靠。”
元休點了點頭,依著張太醫的話,將劉娥的手遞了過去,張太醫看了脈,又將那農婦叫出去,仔細問明了病情,再調了藥讓那農婦為劉娥換了藥,才道:“回王爺,劉娘子本已有三個月的身孕,隻是遭逢打擊,受了外力,以致忽然小產。再加上她在雨夜裏受了風寒,體力過度勞累,導致下身血崩。幸而發現得早,加上劉娘子平日身體強健,剛才又及時喝下薑茶保了暖。若再遲個一兩個時辰,隻怕小醫也無能為力了。”
元休急道:“你隻說要不要緊?”
張太醫道:“照劉娘子的情況看來,隻要過了這頭七日,以後就無礙了!”
錢惟演臉一沉:“這麼說,這七日內,還險?”
張太醫微一猶豫,元休急道:“你說,快說!”
張太醫恭聲道:“王爺放心,王爺福澤深厚,有神靈相護,劉娘子是王爺的人,應是吉人自有天相,當會無礙。”
元休心亂如麻,隻聽得一句“無礙”便道了一聲:“賞!”錢惟演的心卻沉了下去,這張太醫原是他的家臣,他自然聽得出對方話中的含意來,張太醫說神道鬼,可是於劉娥的病情,卻沒有一個確定的答複來,那便是險到極處了。
此時錢惟演方抓住機會,苦勸了元休,才讓張太醫將他手中的木刺挑了,又塗了藥膏。眼見天色漸黑,錢訊道:“王爺、公子,天色將晚,城門快關了,咱們得在城門關之前回去,免得惹人疑心。”
元休似被灼著了似的渾身一震,怒道:“我不走,小娥尚未醒來,我怎可棄她而去?”
錢惟演深吸了口氣,看著外麵蒼茫的暮色,道:“不走不行,官家下旨逐的劉娘子,你我一夜不歸,必遭追查。一旦官家問罪下來,連累的還是她。再說,昨日官家動怒,你還要防著他再召你問話。此時劉娘子的行蹤,必須保密!為免引人注目,先讓張太醫和劉美留下,讓這農婦來服侍劉娘子。明日一早,你我再出城來看她!”
元休無奈,隻得忍痛起身,一步三回頭,錢惟演隻得自己先硬起心腸,將他急忙拖離開來。兩人帶著家將趕回時,隻見守城的禁軍正欲關上城門,隻差一步,就險些要關在門外了。
昨日劉媼進宮,卻不料皇帝竟如此雷厲風行,立即逐了劉娥。潘蝶與劉媼欣喜之餘也暗暗心悸,不料元休當晚竟夜不歸府。潘蝶驚嚇不已,立刻派了人去打探,卻聽得韓王在宮門外離開時,身邊也未曾帶著侍從。
正自驚惶失措之時,吳越王錢俶派了人來回報,說韓王暫住吳越王府,請王妃不須擔心。明日便會回府。
重賞了來人,等對方去後,潘蝶又急又氣,對劉媼道:“你看他,堂堂王爺,竟為一個丫環這樣行事,真真氣人!”
劉媼歎道:“王妃且聽我一句罷。今日逐了小娥,王妃已經遂心了。王爺著急上火,都是常情。他這是一時賭氣,明日自能回來。”
潘蝶賭氣道:“這算什麼,還鬧到吳越王府去了,他不怕丟臉我還怕呢!明日再不回來,我親自上吳越王府去!”
劉媼忙道:“王妃,且聽老身一句罷。我們王爺是我從小奶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是知道,皆因為王妃愛在王爺跟前使性子,那狐媚子卻能伏低認小的,才哄了王爺喜歡。那狐媚子趕走了,這去的已經去了,王爺也是無法。明日王爺回來,王妃可千萬不要再犯以前的性子了。王妃天仙般的容貌,身份高貴,那狐媚子如何能比,隻消王妃稍加溫柔,自能得回王爺的心。”
潘蝶看了她一眼,笑道:“好,我便依著你的話。從此以後,隻要他不納狐媚子,我自然什麼都依著他。”
劉媼笑道:“這才好呢,在官家跟前說這樣的話,實非我的本心。隻要你們夫妻和睦,讓老身有服侍小王爺的一天,便是我做些孽,也還能補過了!”
隻這一夜,兩人也一宿未眠,次日便早早起來,潘蝶親自準備了早餐待元休回來。未曾想元休早上沒有回來,劉媼還勸說:“必是趕著上朝去了。”
隻是得來的回報,今日並非上朝之期。
兩人又等到中午,一連串地派人去吳越王府打聽,卻隻聽說韓王早早就出門離開吳越王府了。
兩人無奈,隻得又一直等到太陽將西,潘蝶慌了神,正與劉媼商量著是不是到各府去打聽去,卻聽得一聲報:“王爺回府了——”
潘蝶等到現在,早已經等得心如火燒,但聽得元休回來,忙帶人迎了出去。
元休一腔怒氣,卻見潘蝶打扮得喜氣洋洋,心頭更是大恨。見他一臉恨意,張旻忙拉了拉他。見了張旻眼色,元休想及劉娥,這才將一腔恨意硬生生壓下,未發作出來。見著潘蝶也不答禮,仿佛沒見著這人似的,哼了一聲,便直向內行去。
潘蝶本來滿腔高興,誰知道等了兩天一夜,卻等來這等臉色。雖然知道原因,但心裏頭的火氣卻也是按捺不下,不由得也甩了臉,尖聲道:“王爺去了哪裏,一夜不歸,叫妾身好生著急。但不知有什麼重要的事,竟讓王爺兩天一夜也不回府?”
元休本就是極力忍耐,不想她居然故意挑事,這下怒氣再也忍不住了,頓住腳步,反問:“你很想知道我去了哪兒嗎?”
潘蝶冷笑道:“王爺是一府之主,妾身安敢管著王爺。隻是王爺一夜未歸,也沒個交代,豈不是叫妾身掛念。萬一這事要是傳到宮內,父皇與聖人豈不是要怪妾身侍奉不周了!”
元休聽得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更增怒氣:“是,你不過就是倚仗父皇作靠山,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好啊,我告訴你,好讓你進宮再去告狀。你猜得不錯,我正是去找小娥了。”
潘蝶倒退了一步,想不到他今日竟是如此直爽,完全不象平日的他了,不由更惱了,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居然還拿不住他:“王爺做事,原是輪不到妾身來說,隻是那劉娥可是父皇親自下指逐出京城,王爺這樣做,豈不是有意抗旨?妾身可是為王爺著想,沒想到你居然不知好意。”
元休死死握著拳頭,剛才那一刻,他內心湧起前所未有的惡意滿滿,真的很想撲上去,掩住她的嘴,打掉她的笑容,甚至是殺了她。他覺得快控製不住了,閉了閉眼,轉身就要走。
潘蝶還未覺察他的情緒已經十分不對,見他不理,更是上前拉住元休:“你別走,你把話說清楚。”
張氏見狀已覺不妙,欲去阻止潘蝶,卻見元休已經暴怒,一掌將潘蝶打翻在地。皇子們自幼都勤習武藝,這又是他怒極的爆發,這手勁完全沒有控製,那一耳光隻扇得潘蝶嘴角打出血來,半張臉都腫了起來,直痛得快暈過去了。
潘蝶隻本能地痛呼一聲就伏地不動了,張氏撲過去扶她,看她的臉就愣住了,也隻嚇得尖叫起來。劉媼也嚇了一跳,忙上前去阻擋:“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元休怒極失手,心中怒火其實未消,卻也知道失控,隻得勉強忍耐下來,看著劉媼擋在跟前,再也忍不住,冷笑道:“如你們所願,小娥腹中的孩子沒了,那是我的孩子。你們聯手殺了我的孩子,你們滿意了,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