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寒番外】
沈柏寒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夢裏正是春盡頭,將軍府的那道垂花門上花開簇簇,有一個少女站在繁茂的花枝下對他笑顏如花,眉眼彎成狡黠的弧度。陽光傾灑下來,落了她滿身,仿佛隨時都要消融在這漫天神光裏。
他情不自禁的向她走去,隻差一步就可以觸碰到她,她忽然開口了,聲音脆脆的喊他哥哥。
於是,他的腳步就生生停在了原地,再也無法動彈一步。好像有冷風從口腔裏灌進去,凍得四肢百骸都在發冷。心裏有個聲音在大聲的反駁,不,他不是哥哥,也不想做他的哥哥。
可是,如果沒有這樣的身份,他連站在她身邊都是奢求。
很快,他就醒了,沒有簇簇花枝,沒有笑顏如花的少女,隻有漫天黃沙和呼嘯的狂風,耳邊是翻飛的旌旗,偶有幾聲鐵蹄踢踏,枕著冰冷的鐵衣,便再也沒有了睡意。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這樣睜眼到天明的夜晚了,他總是夢見那個少女,可是她寄過來的信件堆滿了桌案,卻一封也不敢拆,他怕思念如潮水,會將他淹沒。
京都裏的消息他也全然不去聽,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拯救自己還是在懲罰自己。
自沈南枝大婚那日離開京都已有三年之久,邊疆有他守著,整個大祁固若金湯。
這三年來他總會夢見沈南枝還是小姑娘的時候,他們在這大漠裏,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沒有京都的繁華,沒有李覓,枝枝的眼裏隻有他,那個小姑娘總是像蝴蝶一樣圍著自己轉。
其實這樣也很好,不是嗎?哪怕她永遠隻是他的妹妹。
從第一次見李覓他就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好像有什麼即將離自己而去,李覓的出現好像就是為了揭開某些粉飾太平的麵具。
果然,很多時候人的直覺感官是不會錯的。
他在離開邊疆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枝枝不是他的妹妹,沈家也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早就沒了,毀在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手中,毀在他對沈家的忌憚中。
起初聽到南瑤才是自己的妹妹時沈柏寒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是這個秘密獨屬於他,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南瑤隻需要永遠做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隻需要做那個驕傲的,沒有煩惱的南瑤郡主就好了。
那些仇恨由他來背負,仇人由他來對付,他的妹妹,隻要開開心心的,找一個意中人,過好餘生便足夠了。
沈柏寒沒有想過這樣自己是不是太悲哀了,他隻是覺得這些事情注定要一個人背負的話,那就是他了。
沒多久就聽見了號角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他翻身起來,簡單的洗漱了一番便起身去操練士兵了。眾人已經習慣了這個不苟言笑的將軍,短短兩年,他帶著人把周邊匪寇和蠢蠢欲動的部落打得不敢再有絲毫動靜,所有人聽見沈柏寒三個字便如臨大敵。
追隨過沈亭長的老將們紛紛誇他有當年沈亭長的風範,再過幾年,或許會勝過他父親。
對於這樣的誇獎,沈柏寒既不表示欣喜也不製止。
操練完了之後他照例帶著一小隊人沿著周邊巡查,如今天氣正寒,嗬氣成霧,其實這樣的巡查如今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走過場而已,周邊已無匪寇,遊牧部落退至百裏開外,於是,在這樣的早晨裏他們便稍有些鬆懈下來,沈柏寒眉頭一皺,正想訓斥幾聲,忽的眼風一掃,發現河邊灌木叢裏露出一片紅色衣角。
在漫天的白色裏,那片紅色衣角實在是有些紮眼了,他停住了到嘴邊的嗬斥,朝身後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頭打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