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與前朝向來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齊治雖然沒有女兒在宮中為妃,但這並不妨礙他從後宮裏看似極小的變動中,得到一些消息。
比如太子的母妃鄭才人昨晚連夜被趕去了留月宮。
他坐在相府豪華的宅子裏,看著這空蕩蕩地屋子,曾經是何等的熱鬧,有兒女承歡膝下,有夫人服侍左右,可如今放眼望去,除了謹小慎微的下人,竟隻落得他孤家寡人一人。
說出去誰能信呢,他堂堂臨瀾國宰相,權傾朝野數十年,最後卻被自己的女兒害得晚年如此淒涼。
苦笑一聲,齊治沿著自家花園的小徑一路走到了當初齊傾墨住的那個耳房,但他來此懷念的人並不是齊傾墨,而齊傾墨的娘親。
就算已經過去了十七年,齊治仍然記得柳樹下那女子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坐在河邊,赤著一雙小巧的秀足踢著水花兒,河裏的魚兒竟然也不怕她,居然圍在她腳丫子邊來來回回的遊著,她一雙眼睛亮如星辰,幹淨透澈,似不染人間煙火。
“我叫一南,你呢?”她聲音清脆宛若鶯囀。
“我叫齊治。”當年的齊治還是個儒雅的男子,麵對著眼前仙女兒似的女子竟有些拘謹。
“原來你就是當朝宰相啊。”名叫一南的女子絲毫不懼,依然笑顏如花。
如果不是當年那女子太過明媚善良,齊治又怎麼會被情字蒙了眼,強要了她進府?
就算是她當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就算她死活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曆,就算她哭著求自己放了她,齊治還是將她關在了宰相府,他不信,不信憑自己的滔天的勢力和無盡的深情,無法打動一個女子。
可是他無法忍受一南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一雙不屬於他的兒女身上,卻吝嗇得不肯對自己展露半分笑顏,長久的壓抑讓他幾近崩潰變態,他要毀掉一切她喜歡心愛的東西,哪怕是兩個無辜的稚兒。
可是他沒有想到,一南的性子如此倔強要強,為了救那個孽種自己差點沉於池塘裏。他也不知道,原來那時候大夫人姚夢竟然在池塘裏安排了人手,要將她們母子三人一並害死。
再後來,隻剩齊傾墨一個人的時候,他已經不想再翻起那一樁往事了,一南是他心裏永遠的遺憾,他不想時時翻出這遺憾讓自己難過心酸。
如今再回到這裏,往事如煙,他越來越不明白,當年那個倔強的女人到底是誰,來自何方,那一個她留下來的小小的鳳血環到底有何神奇之處,以至於連皇帝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如果不是皇帝曾經暗中警告過他,不得傷了齊傾墨的性命,以他一朝宰相的手段,又怎麼會眼看著齊傾墨將齊府鬧得家宅不安?
他跟姚夢,齊治,齊宇一樣,有著同樣的怨恨,為什麼當年死在這荷花池裏的不是齊傾墨!
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乎了,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齊傾墨以為他看不出來嗎?齊宇明明還可以多活一些日子,如果不是她的手腳,怎麼會早早去世?
皇帝又要利用他,又要打壓他,可是當他無所顧及之後,誰又能再控製住他?
“老爺。”忠心的仆人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齊治從悲痛的思緒裏回過神來,竟發覺眼眶微濕,便未轉身隻問道:“何事?”
“信到了。”仆人遞出一封牛皮紙包好的信,安靜地退到一邊。
齊治看罷,點了點頭,說道:“叫他們當心點。”
仆人領命退下,隻是看著齊治蒼老落寞的背影有些傷感,那個叱吒朝堂的權臣,被皇帝逼到此等地步,被女兒逼到此等地步,的確令人心酸感概。
另一封信送到了齊傾墨手中,同樣的,齊傾墨看完之後也吩咐一聲:“當心點。”
兩父女隔著半座豐城像是在進行著無聲的較量,但誰也不知道他們較量的重點在哪裏。
鵲應處理完了書信,低聲說道:“青微姑娘來了,在前廳。”
“嗯。”齊傾墨麵色不改輕應了一聲。
“小姐要見嗎?”鵲應心底裏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也隻能聽從齊傾墨的意思。
“見。”齊傾墨說著就讓鵲應推著自己往前廳去了,自然要見,不見顯得自己何其懦弱?
前廳裏的青微和蕭天離兩人正坐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齊傾墨到了門口顏回趕緊大聲喊道:“娘娘,您來啦!”
齊傾墨白了他一眼,就算要給蕭天離通風報信犯得著用這麼拙劣的手段嗎?顏回訕訕一笑,撓著腦袋:“爺正在跟青微姑娘說這兩天的情報。”
鵲應是個很懂分寸很聰明的人,在知道與顏回不可能之後,便徹徹底底斷了念頭,此時顏回看到她或許還會有些不好意思,但鵲應卻是大大方方罵了一句:“說情報就說情報,你這副樣子倒像是做賊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