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一日兩夜,再加上淋了幾個時辰的大雨,靈曦的思覺早已不再清明。恍惚間,卻隻覺得有人來到了自己旁邊,轉頭一看,卻驀地愣住了。

仿佛是在做夢一般,眼前這張被大雨衝刷著的臉龐,不正是他嗎?

靈曦卻並沒有如同自己幻想了千百遍一般的猛然撲進他懷中,相反,卻隻是茫然的看著他:“清容,是你嗎?”

十一喉頭一緊,竟然發不出聲音,隻能緩緩伸出手臂,將她抱緊在懷中。

靠著他的肩頭,靈曦確定了,是他。

隻有他的懷抱,才能帶給她依戀。

她緩緩的笑起來,聲音卻愈發的虛弱:“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話音未落,人卻再也支撐不住,闔上雙眼,竟然就再也沒有力氣睜開。

她竟然虛弱到暈了過去!十一心頭猛地一震,隨後,緩緩將她抱了起來,護在懷中,大步往宮門而去。

承乾宮的廊下,夕顏蹙了眉頭站在那裏,看著大雨裏十一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是滿滿的歎息。

驀地被人自背後擁住,夕顏順勢便靠近了他懷中,佯歎了口氣,道:“我忽然想起,當初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不也正是這樣對我的嗎?威逼利誘,什麼手段都用盡了!你皇甫清宇就是這樣一個人,真是可怕透了!”

“可怕透了?”他微微勾起嘴角,語氣中卻帶了一絲邪魅,靠近懷中小女人白皙的脖子,一口咬住。

“啊——”夕顏驀地驚呼了一聲,要避開他,卻又被他緊鎖在懷中,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七郎,別鬧!”

不知為何,她那語氣竟像極了喝止一一的時候,皇甫清宇的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夕顏也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忙的拉住他的衣襟諂媚的笑:“七郎,可是我一點也不怪你對我用的那些手段,你信不信?”

皇甫清宇微微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殿內走去。

這男人,如今倒也學會了跟她鬧別扭。夕顏吐了吐舌頭,忙的跟上去撫慰。

靈曦整整睡了兩日,才終於醒過來,睜開眼,當先看見的就是十一蒼白疲憊的容顏。

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的臉色也不比他好,緩緩伸出手去,撫上了他的臉:“清容,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十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沒事,你先不要亂動,好好休息。”

靈曦看著他,卻突然搖頭笑了起來:“不行啊,我睡了很久是不是?原定回鄉的行程也耽擱了,要是再不上路,又要耽擱許久了。”

十一怔忡看著她,末了,終於沉聲道:“我沒有對七嫂——”

“清容。”靈曦卻連聽他說完的力氣也沒有,整個人隻覺得疲累,“我很掛念父親母親,我想早點啟程,早點見到他們……”

說完這句,她卻再度控製不住的闔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到了十二月,京城之中早已是一場接一場的大雪,天地間仿佛都是一片蒼白的白色。

十一身上裹著墨色的大氅,從皇宮中出來,見天色尚早,便棄了馬,徒步往府中走去。

左右沒有人在等,實在是不知道回去那麼早要做什麼。

走在大街之上,因為時近年關,家家戶戶都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十一深深吸了口氣,隻覺得深入肺腑,都是凜冽的寒氣。

前方突然來了幾匹快馬,異常招搖的疾馳在大街之上。

待到那幾匹馬近了,十一看清楚其中的一個身影之時,卻驀地皺緊了眉頭。

馬上的十二分明也看見他了,似乎還遲疑了片刻,方才將馬打住,喚了一聲:“十一哥。”

另幾個人皆是皇室宗親子弟,也紛紛停下馬來,對十一行禮:“給十一爺請安!”

“不必多禮。”十一淡淡道,看了十二一眼。

十二又猶豫了片刻,翻身下馬,方才對那幾人道:“你們先走吧,我與十一哥說會兒話。”

這幾個月來,十二與其他幾個兄長的關係都是極其緊張的,要麼不見,即使見了彼此間也沒什麼話說,即便是自小最親厚的十一,也不外如是。

兩人一同進了如意館,那老板娘立刻迎上前來,為二人準備了雅間,又熟絡的問十二要不要看歌舞。十二笑著與她周/旋,剛要答應,卻驀地接收到十一的一瞥,頓時斂了笑,擺擺手:“不必了,你下去吧。”

“你經常與那幾個人在一起?”坐下來,十一自己動手燙了酒,看著他淡淡道。

“偶爾。”十二聳聳肩,“反正無聊,一起騎馬,打獵,喝酒,也挺有趣。”

十一默默地喝下一杯酒,方才淡淡道:“以後少與他們一起。”

十二不置可否,為他斟了一杯酒,忽然道:“十一嫂還沒有回來嗎?”

十一手微微一僵,握緊,卻又鬆開來。

“她這一走都已經四個月了吧?”十二低歎了口氣,道,“是因為你跟七嫂的事,她才不回來的吧?”

十一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讓你別胡說了!”

“我怎麼胡說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十一終於忍無可忍,驀地吼了一聲。

十二微微怔住,看著他,許久之後,才終於道:“既然不是,那你為什麼不去接她回來,就隻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悶悶不樂?”

十一隻是擰緊了眉,也不說話。

十二頓了頓,又小心翼翼道:“還是因為護國公的事嗎?”

“行了,別說了。”十一煩躁的撐住了額頭,一杯接一杯,不斷地喝酒。

十二見他的模樣,哼了一聲,果然便什麼都不再說了,跟他拚酒一般,同樣不斷的灌酒。

待到兩個人離開如意館之時,十二已經半醉了,而十一卻依舊是清醒的模樣,出了門,深吸了一口氣,拉了十二一把:“走吧。”

兩人剛剛走出幾步,卻驀地看見前方來了一小隊的侍衛,押著一個滿身是血的漢子。一對侍衛見了二人,忙不迭的行禮:“見過十一爺,十二爺。”

十一看了這情形,忍不住皺了眉:“怎麼回事?”

侍衛統領忙道:“是個逃犯,已經追捕了幾年。”

十二驀地嗤笑了一聲:“幾年?由此看來,他本事倒是不小。”

那漢子忽然狠狠瞪了十一和十二一眼,卻立刻被身旁的侍衛狠狠打了一巴掌。

十一擰著眉,讓那侍衛帶著他趕緊離開。

後麵卻還有幾個受傷的侍衛,還有一個似乎受了重傷,躺在擔架之上昏迷不醒。

十一往那侍衛身上看了一眼,卻驀地凝住了視線,臉上不知為何寫滿了震驚。

“十一哥,怎麼了?”十二搭上他的肩膀,疑惑道。

十一卻突然一把掙脫他,上前來到了那侍衛旁邊。旁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得站住了腳步,卻見十一緩緩揭開了那那侍衛身上的衣衫,看向他腹部的傷口,霎時間,目光犀利成冰!

“這個犯人,是什麼身份?”十一的聲音也霎時間冷下來,看向那個滿身是血的逃犯。

侍衛統領怔忡了片刻,方才道:“是反賊皇甫清宥的得力左右手,自從皇甫清宥伏法之後,此人一直逃逸在外,害了好幾條人命。他劍法獨特,招招置人於死地,奴才等也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方才擒住他。”

“老四的人?”十二驀地驚呼了一聲,看向十一,“十一哥,怎麼了?”

十一突然抬頭:“將他送去刑部,等我親自來處理。”

一群侍衛先是一怔,隨後忙的答應了一聲,快步離去了。

十一站在那裏,隻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十二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十一哥,到底怎麼了?”

許久之後,十一才看向那群侍衛消失的方向,低聲喃喃道:“是那人殺了獨舞,我認得那侍衛身上的傷口,跟獨舞身上的傷口,一模一樣。若非劍法獨特,不會造成那樣的傷口。”

十二忍不住再度驚呼了一聲:“是他殺了獨舞?那護國公派出的殺手又是怎麼回事?”

十一緩緩搖了搖頭,神色驚痛,卻又茫然。當初在獨舞所居的那個巷子附近找到那名殺手的屍體,所以,所有人都認定了那人便是凶手,繼而被滅口。

可是,如果另有真相呢?

胡天八月即飛雪,靈曦伴父母所居的雁南關,雖然未至胡地,然而生活習性即惡劣的氣候,已經幾乎與胡地無異。尤其是在十二月這樣的天氣裏,除卻呼嘯的寒風和漫天的大雪,帳外幾乎難以見到行人,因為天氣實在是太差,人一走出帳篷,仿佛就會被風雪掩埋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靈曦還是裹著厚厚的大氅,頭上也戴著氈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母親的叮嚀聲中鑽出了帳篷。

此行的目的是要將懷中的食物分給附近住著的牧民,因此靈曦義不容辭的承擔了這樣的重任,頂著寒風,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地之中。

這樣一去一回,便用了將近兩個時辰。她再回到自家帳前時,天已經快要黑下來了。

靈曦身上幾乎都被凍僵了,忙不迭的就要掀開厚重的帳簾進入帳中時,卻忽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說話聲——

“十一爺,當心……”

十一爺?靈曦倏地回過頭,往四周看去。

可是風雪實在是太大,很快湮沒了先前那絲聲音,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根本看不見人。

仿佛是她的錯覺。靈曦又在帳前站了片刻,才終於搖了搖頭嘲笑自己,正要低了頭進帳之時,忽然間,透過茫茫的白雪,卻看見了前方幾條人影!

風雪實在是太大,那幾個人走得極其艱難,甚至不斷地有人摔倒,可是卻還是逐漸的走近了。

靈曦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如果她先前聽到的那句話並不是幻聽,也就是說,這群人裏,有他?

終於,那幾個人仿佛也看見了她,忽然不約而同的頓住了腳步。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身影頎長,雖然裹了大氅,而且全身落滿了雪,幾乎看不清本來的身形和麵貌,可是靈曦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心中霎時間狠狠一震,呆呆的看著他,再沒辦法移動一步。

終於,他再度往前,向她走來。

近了,分明已經近在眼前了,可是靈曦卻還是看不清他的模樣,不知是因為自己眼中盈了淚,還是因為他的麵容被冰雪所覆?

十一低了頭,看著麵前這張闊別了將近五個月的臉,心中一時巨浪滔天,剛欲伸手,卻忽然聽見她身後的帳中傳來腳步聲,緊接著的是護國公的聲音:“曦兒,是你回來了嗎?”

厚重的帳簾被掀開,緊接著,是護國公那張訝異的臉,看看靈曦,又朝著十一細細的看了許久,方才驚呼了一聲:“十一爺?”

*

溫暖的大帳之中,十一和他的幾個侍從都除下了覆滿雪的大氅和氈帽。靈曦這才看清他們的臉上竟然都結了冰,尤其是眉毛,都已經被凍結了,此刻化成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滿臉都是水痕。

母親慌忙取了熱水來,父親一麵幫著那幾個侍衛清理身上臉上的冰雪,一麵將另一張帕子遞給靈曦。

靈曦與十一相對無言,唯有去擰了帕子過來,走到他麵前,細細的給他擦去臉上的水痕,又為他擦手。

拉起他冰涼的手要為他擦拭的時候,十一卻突然反手握住了她,靈曦用力掙了掙,沒有掙開,又怕被父母親看見,唯有就著這個姿勢為他擦拭。

然而護國公夫人卻還是看見了,不動聲色的低咳了一聲:“曦兒,你帶十一爺去你的小帳裏吧,你們也好說說話。”

靈曦微微蹙著眉,再次與他相視了片刻,唯有轉身出了大帳。

十一站起身來,對護國公夫婦二人微微點了點頭,便隨她而去了。

靈曦的小帳就在大帳的旁邊,因為平日的起居都在大帳,因此小帳內隻設了一張簡易的床榻,並一些簡單的幾案等等。

一入了仗,靈曦便忙的去弄火盆,好不容易將火盆燃起來,一轉身見十一已經坐到了床榻邊,便將火盆往他身邊挪了挪,頓了頓,終究還是開口道:“你先烤烤火,不然會受涼的。”

十一看著她,眸色溫柔深邃。

靈曦卻沒有看他,頓了頓,還是垂了頭默默坐到他旁邊:“你怎麼會來了?”

十一淡淡道:“有人說她回來陪父母住幾日就回京,可是回來了四個多月還是不見人影,我便唯有親自來捉人了。”語罷,忽然低歎了一聲,又道,“不走這一趟,都不知道這雁南關的路,竟然這麼難走。”

靈曦聽見他前麵那句,心中驀地一跳,可是再聽到他後麵那句,卻又強自按捺住自己,隻是哼笑了一聲。

十一偏了頭看著她,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跟我回京。”

靈曦身子一僵,頓了片刻,忽然用盡力氣甩手掙開了他:“為什麼你總是這個樣子?你能不能誠實麵對自己的心一次?你心裏麵的人是七嫂,你想著念著的人是七嫂,又何必要來找我?”

靈曦說完,轉身就要往帳外去,卻突然被他自身後抱住。

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子的情形,靈曦禁不住微微一怔,可是回過神來,又立刻掙紮起來,想要掙開他。

“沒有七嫂!不關七嫂的事!”十一緊緊抱著她,沉聲道,“七嫂就是七嫂,我敬她重她,所以待她與旁人不同!我誠實麵對自己的心,所以……我來找你。”

靈曦愕然,先是怔忡,繼而轉過頭,有些茫然的與他相視,仿佛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十一見她的模樣,頓了頓,剛準備再開口的時候,靈曦卻驀地變了臉色,重重一腳踩在他的靴上,隨後還請曲起了手肘,往他的腹上一頂——

十一不防她會有如此舉動,頓時疼得擰了眉,手上也不覺一鬆。

靈曦這才得以掙脫他,聲音泠然道:“誰會相信你的這些鬼話?說什麼要接我回去,其實不過是為了打消七哥的疑慮,讓七哥相信你對七嫂沒有非分之想罷了!我想經了上一次,你應該不會再犯下那樣的錯被七哥抓住把柄,所以,隻要你收斂一點,七哥是不會為難你的。”

靈曦說著,眸中卻不自覺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來,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要出去。

十一自然不肯讓她走,上前攔住她,靈曦不意自己已將話說到這份上他還不放手,忍不住惱了,索性一掌劈過去!十一反應奇快的躲開,再要伸手去捉她,靈曦恐自己再度心軟,幹脆閉了眼睛胡亂的拳打腳踢起來。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所以當完全被他製住的時候,靈曦心中也沒有半點驚訝,惱火的瞪著他:“你想怎麼樣?”

十一看著她,緩緩鬆開了鉗製她的雙手,頓了頓,方才道:“跟我回京。”

“休想!”靈曦一得自由,立刻跳開幾步,狠聲說了這兩個字後,轉身就往外走。

她一走,他再攔,如此反複,樂此不疲一般。

最後,當靈曦再一次被他製住,卻沒有鬆開,反而被他整個人壓倒在床榻之上時,才微微有些慌了神,用力推了他兩下,推不動。

他眸色深邃,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靈曦漲紅了臉,微微別過頭去,繃緊了身子,再不敢亂動:“你起來。”

見她的模樣,十一的臉上卻隱約帶了一絲笑,低下頭,輕輕用唇觸碰了一下她的脖子,立刻感覺到她微微一縮,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順著她柔美的脖頸曲線來到她的耳際,含住了她白皙小巧的耳垂,吮吻舔弄。

靈曦腦中頓時一熱,思維也變得遲鈍起來,呼吸綿長,忍不住抓緊了身下的被褥:“走開——”

十一卻突然又轉過去吻住了她的唇,直接將她的話語封堵,隨後手指也摸上了她衣衫上的扣子,一顆顆的解開來。

他身上皆是她熟悉迷戀的氣息,靈曦愈發的慌亂,因為分明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迷失!她忍不住的懊惱,心中不斷的罵自己,可是在對上他的視線之時,卻又是一陣茫然。

在茫然之中,他卻已經褪下了她身上的小褂,扔下床榻去。

靈曦驀地覺得身體更熱了,卻仍舊徒勞的在心中做著掙紮,不想這樣軟弱的再一次癱軟在他懷中。

然而他的吻卻突然更用力了,直欲將她的思緒思緒一起封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