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今日她聽他提起夕顏的美與好,竟然不像先前那般大反應,原來還是因著他那句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那句無心之言,竟然讓她如此耿耿於懷,以至於如今!

她輕聲的哭了出來,他的心霎時間柔軟下來,一陣輕微的疼痛之後,緩緩低下頭,吻住了她。

*

翌日一早,當靈曦頭痛欲裂的走出房間時,大堂內,同行的幾人已經在吃早飯。十一抬頭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了頭喝粥。靈曦下了樓,走到桌子邊,隨手拿了一個饅頭塞進口中,轉身走到客棧外,坐在門檻上呼吸新鮮的氣息。

昨夜心中鬱結,竟然學著他的樣子借酒澆愁,哪曉得酒醒之後竟是這樣的難受。

一個饅頭,半晌她也隻咬了一口,頭痛,心中也仍舊是鬱結難消。

身後卻突然傳來腳步聲,靈曦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仍舊有些呆滯的坐在那裏。

十一將手中的碗遞給她:“把這個喝了。”

靈曦反應遲鈍的接過來,嗅了嗅,又喝了一口,才想起來問他:“這是什麼?”

“醒酒湯。”十一淡淡道,“喝完了就趕緊牽馬上路。”

靈曦腦中仍舊是一片漿糊,喝了那碗醒酒湯,竟然也沒有去想他怎麼會知道自己酒醉過後頭疼,便又隨著眾人一起上路了。

四日後,他們終於到達了軍營,而那時,北漠軍隊已經拿下了大楚的幾座城池,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見到十一這位戰無不勝的征東大將軍前來,更是軍心振奮,整個軍營都是歡呼之聲。

十二得到消息之後就迎出了大帳,見了十一,樣子有些有氣無力:“十一哥,你總算來了。”

十一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沒事。”他蔫蔫的答了一句,拉了十一,“進帳吧。”

十一隨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靈曦,見她果然站在原地不動,便道:“進來。”

十二隨著他的目光一看,先是一怔,隨後便擰了眉想著,進了大帳,立刻震驚的喊出聲道:“十一嫂?”

靈曦淡淡一笑,站到一邊。

十二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十一,立刻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大腿:“我知道了,先前聽有些軍中將士在傳十一哥你喜歡男人,現在征東的時候還帶了個男寵在身邊,就是十一嫂?”

靈曦微微有些尷尬,臉上一熱,十一順手拿起桌案上一張折子就扔到十二臉上去:“閉嘴。”

十二悻悻的把折子放回原處:“我原以為這回咱倆共住一個大帳呢,看來我得去讓他們重新給我搭一座營帳。”

他哼哧哼哧的走了出去,靈曦忍不住為他臉上的神情覺得好笑,一轉身便又跑進內帳看了看,卻見裏麵置了兩張床鋪,隻覺得心頭一鬆,然而過了片刻,忽又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如今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很是讓她迷茫——說是夫妻吧,可是從東征過後,這樣久以來,卻半分親密也沒有過;可他帶她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麼?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探出頭去看他:“你讓我去灶頭軍那邊幫忙吧,我不想還像從前那般總是成日呆在這營帳之中。”

正在那邊翻看地圖的十一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略一思量,便點了點頭,下一瞬卻又微微擰了眉道:“你要幫忙就去,不過仍舊住在我這邊。”

靈曦微微蹙眉,狀似不解:“為什麼?”

“你要去跟一群男人住?”十一淡淡挑眉看了她。

“可你也是男人。”

“我們是——”十一話鋒猛地一頓,在關鍵時刻打住了。

靈曦卻稍帶得意的笑了起來:“是什麼?”

十一瞥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靈曦心中一喜,忽然覺得,事情也遠非自己想象中那樣差。而她如同先前那樣戰戰兢兢的與他相處,也實在是累得慌了。

此次攻打大楚的戰事,比所有人預想中都來得輕鬆。即便是靈曦也看得出,北漠軍隊根本不用費盡全力,每一次的攻城之戰卻都打得十分輕鬆。而傳說中大楚的那位戰神豫親王,卻實在是沒有什麼作為。而十一也根本用不著親自上陣,幾乎每一場戰事都是坐鎮指揮便足矣。然而越是如此,他在軍中的聲望也就越高,靈曦每每聽了軍中人的頌揚,自己心頭也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在軍營中,她最常做的就是去灶頭軍那邊做菜或是做點心給十一吃,餘下的時間幾乎沒什麼事可做,便都是陪在他身邊,時時為他添衣加茶,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妻子對丈夫的照顧一般,服侍得無微不至。隻除了一件——夫妻之事。

來到軍中這麼久以來,他們都是同帳而居,分床而臥。有時候靈曦半夜醒來,總是會不自覺懷念起東征時候在他懷中入眠的滋味,而此時,卻隻能隔了一張床榻,聽著他平穩的呼吸。

數月之後,皇帝皇甫清宇帶病來到了軍中。當靈曦聽說他要來的消息之時,便忍不住開始擔憂他會不會帶了那位娉婷郡主一起前來,而最終,當出現在十一營帳中的隻有皇甫清宇一人之時,她其實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的。

皇甫清宇雖是帶病,倒一如既往高潔華貴的模樣,進了帳不過片刻便已經注意到她,眼含深意的看向十一:“十一,你可知罪?”

十一也看了靈曦一眼,略略有些尷尬的喚了一聲:“七哥。”

皇甫清宇輕笑了一聲:“看在你是我大元帥的份上我才不治你!”

十一便張羅著他坐下,也不知是為了轉移話題還是別的什麼,便道:“七哥既是病了,實在不該這樣來回奔波,回頭若是七嫂知道,隻怕又該心疼了。”

皇甫清宇聞言隻是擺擺手,輕笑了一聲。

靈曦聽十一如此平靜的提起夕顏,心中便忍不住一痛,咬住銀牙,卻又聽他繼續道:“七嫂的身子可好了?記憶可曾恢複了?”

皇甫清宇道:“身子是已經大好了,隻是這記憶,一時片刻我倒真是沒法子。”

十一卻隻是輕笑了一聲:“那有什麼關係,如今七嫂有沒有記憶,也都認定了七哥一個人吧?”

皇甫清宇微微一笑,眸中漾起幸福。

待他起身出帳,回去自己的營帳之後,靈曦方才冷冷瞥了十一一眼,轉身回到了內帳之中。

過了晌午十一方才回到帳中,想來是皇甫清宇剛到,雖在軍中也免不了接風,所以喝了一點酒。

靈曦正倚在自己那張床榻上翻著一本兵書,見他進來,隻是瞥一眼之後便又垂下眼眸,繼續翻書。

十一擰帕子擦了一把臉,才回到榻邊坐下,頓了片刻,索性整個人倒了下去,拿手背遮著眼睛,也不知究竟是睡著還是沒睡。

靈曦強迫自己繼續翻書,又過了許久,他卻依舊絲毫反應都沒有,她終於忍不住起身坐到了他身邊,拿手戳了他一下。

他果然是沒有睡的,拿開擋在眼睛上的手看向她:“什麼?”

“你在想什麼?”靈曦微微挑了眉看向他。

“沒什麼。”十一淡淡應了一句,又要將眼睛遮起來的時候,靈曦卻突然一把拉開了他的手臂,隨後攀上他的肩胛,趴到了他身上,與他四目相視:“不許想。”

她也不說不許想什麼,可是知道他會懂。

十一深深看著她,忽然道:“好。”說完,忽然伸出手來,捧住了她的臉。

靈曦先是一怔,隨後還未回過神來,便已經被他封住了唇,隨後,他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她想喊,喊不出,掙紮了幾下,也不得力,終於試著在唇齒間與他相較,一個用力,咬破了他的唇。

十一悶哼一聲,鬆開了她,眸中帶著些許不解。

靈曦立刻手腳並用往他身上打,聲音中帶著不可控製的慍怒:“不許碰我!皇甫清容,你就知道每回喝了酒來找我,誰稀罕?我不稀罕!你給我走開!你聽見你七嫂的事情受了刺激,跑到我這裏來鬧騰,算什麼意思?走開走開走開!”

他一聽,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唇,擰了眉沉聲道:“你胡說什麼?”

靈曦被捂著嘴,發不出聲音,便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示威一般。

兩人相視許久,十一終於緩緩鬆開她,坐起身來,淡淡道:“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胡說。”

靈曦咬著牙,許久之後方才冷笑一聲道:“你就會自欺欺人,這一輩子你都這樣自欺下去吧!”

兩人自此又陷入了僵局。靈曦心中堵著的氣憤與委屈這一回終於是通通爆發了出來,索性什麼都拋開,也不做酒菜點心給他了,晚上也不再於他同帳而眠,轉而請十二另為自己找了一頂小營帳。十二以為他們二人鬧了別扭,想來是在十一那邊旁敲側擊了許久,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又來問了靈曦許多次。靈曦總不能告訴他十一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因此每次見了十二就躲。

這一日,她獨自騎了馬在外遊走,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在外麵遇到皇甫清宇。想來他也是出來透氣的,身著便服,身邊也隻帶了兩個侍衛。靈曦見到他的時候,幾匹馬悠閑的在一旁吃草,而那兩個侍衛也是遠遠的站著,獨他一人坐在小溪邊的一個石頭上,雖然帶了幾分病容,也甚是逍遙怯意的模樣。

靈曦看見他,他也見著了她,微笑著朝她招了招手。靈曦猶豫了片刻,翻身下馬,來到了他身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