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暗夜之死(1 / 1)

我死了,是自殺。

自二樓陽台一躍而下,經刻意調整後以頭著地,絕無生還的可能。頭顱如同破碎的西瓜一般,紅白之物撒了一地,其死亡的慘狀讓無意路過的居民盡皆避而遠之,不願多看一眼,膽大些的孩子張大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又被其父母拖走,再怒斥一番,可我卻以某種不知名的方式仍舊保留清醒的意識,以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目光眼望著這一切,不多時,屍體很快被服父親叫來的收殮人員放進了純白屍袋之中,於他的眼中,我能看到憤怒、悲哀、詫異,更多的情緒已然被斂藏於心,再難言明。我感歎於至死也沒能做到他那樣,即使中年喪子也能將情緒管理到極致,這一點我是自歎不如,很多人不明白在未過而立之年的黃金時期為何會選擇自縊,衣食無憂,婚姻美滿,事業成功,家庭和睦,我想他們不會明白的——永遠。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並沒有死,至少我的思想依舊存在,甚至可以自由移動,可以說是以靈魂的方式存在著,由於我沒有實體,因此我能以魂體的形式在任一實體中自由穿行,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在外辛勞了一日的父母回到家中,本就脆弱的母親坐在長椅上泣不成聲,她口中似是在念叨著什麼,但即便我側耳湊到唇邊,那些話語卻如春風拂花般聽不真切,我的內心沒有一絲兒波瀾,並非鐵石心腸,亦非臨時起意,事實上,自殺的行為並不是我遭受刺激,突發奇想的心血來潮之舉,我隻是如每一個尋常的周末初晨神色平靜地與父母道別,隻是這一別,終成訣別,十餘年前便在心底萌芽的計劃在完成的那一刻,我甚至產生了如釋重負的快意,在我胡思亂想之際,父親輕撫母親的肩膀,如是勸慰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聞言,我心中一動,(又是父親管用的話術和說辭)。

我兀自想著,似是不願多聽那再熟悉不過的陳詞濫調,我穿過厚實的木門,徑直向屋頂飄去,轉眼間,我便輕鬆悠閑地躺在房頂,二十餘年沒這樣做過了,興許隻有在小時候才有時間和興致仰望星空,那時懵懂無知,而今曆經世事,感慨人事變遷,歎息滄海桑田,恰逢今夜無月,正因如此,星光才會如此耀眼。

說起來,人的生命在蒼茫宇宙中真的很渺小,無論是二十餘年也好,一百年也罷,在亙古漫長的歲月中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般短暫,想到這兒,我輕聲一歎,可卻再沒人能聽見我的歎息之聲,繁華的都市中,萬家燈火點綴其中,仿佛有了這樣的映照,人與人之間便不再有所謂的隔閡,每一顆暗自跳動的內心也不再寂寞,我未曾多想,俯身而下,卻沒了白日裏墜樓時的沉重感,反而是一如這平地而起的盛夏晚風般,大可隨意飄蕩,我在窗台之上眼望伶人人前歡笑,人後落淚,我在幕布之下目視小醜台上捧腹開懷台下漠然以對,我橫渡過富人別墅美女雲集的遊泳池,也穿行於臭不可聞的天河橋中,看流浪漢與碩鼠共存於此,在最後的最後,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屋頂,隨著我以魂的形式存在於世的時間越長,所剩的記憶也愈發少了,同樣失去了五感之中的味覺、嗅覺與觸覺,卻增強了視覺和聽覺,或許這就是我仍然存在所要付出的代價吧,正所謂“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大抵正是如此,我如是想著,又自嘲一笑,笑向來不相信這些神佛之論的堅定唯物主義者有朝一日會說出這樣的話語,隻是漸漸地我斂去笑意,因為我知道我的自己的存在本身就並不符合以往的認知,我再度躺倒下來。

一路上,我並沒有看到與我相同或類似的個體,或許我的存在便是不被容許的錯謬吧,盡管我困意全無,卻還是習慣性地閉上雙眼,可因聽覺得到極大程度上的強化,導致萬籟入耳,一時竟擾得我難以入睡,我索性睜眼回房,房間中擺設陳列一如往常,絲毫未動,可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然悄然發生了改變,我在冰冷的床上倚靠躺下,凝望沾有纖塵的白色天花板,內心從未如此刻這般寧靜,隔壁房間沒有一絲兒聲響,想來父母都已睡下,縱然百般不願,他們隻能默默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現實與次日早晨見不到我的已知,但我並不後悔我的選擇,生前如此,死後亦然,我能以魂的方式尚存於世本身就是幸運的,也正因如此,我能以另一種方式來觀察這個世界,或許我已無法改變,卻能以眼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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