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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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沒有死,她以為自己死了,因為她見到了王小慧,見到了老李和小李。他們還是過去的樣子,沒見老,也沒見年輕,王小慧還是那樣幹練,笑著說安婧安婧展翅高飛吧。老李和小李依舊話不多,躲在王小慧右側的身後,拿眼瞄著她。她甚至見到了張升,見到張升向老李那地方走,走到跟前跟老李嘀咕著什麼。安婧沒聽清他們倆說什麼,但能看得出他們聊得很融洽。見到安婧,張升走過來,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你相信嗎,那天我是想去祭奠一下老李的,卻突然看到了綠兒,我不想讓綠兒再次失蹤,便上前摁住了她,沒承想小李這冒失鬼就把我砍死了,這樣也好,現在比那時候好多了。安婧說那你得感謝小李了。張升說是要感謝的,我現在見到他滿嘴就一個謝字,其他的話都不會說了。安婧聽了就嗬嗬地笑了,笑著笑著就醒了,就看到了康渡、張大全和彩虹。這是東山市中心醫院,安婧已經昏迷三天了。
見安婧醒過來,彩虹接了個電話走了,臨走的時候囑咐康渡隨時保持聯係。安婧沒說話,她現在還不想跟彩虹說話。張大全坐了一會兒,說:"看不出你小丫頭還挺有血性的,把施工的人都嚇壞了。好在撞的是頭,頭發長出來就遮住了,要是撞到臉上,留下個大疤瘌,看康渡還要不要你。"
"他不要我還不想給呢。"
"誰說不要了,張總淨開玩笑。"康渡有些急了。
張大全嗬嗬笑著,起身對安婧說:"不鬧了,好好養傷,啥也別想,等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張大全走後,康渡問安婧想吃點什麼。安婧說什麼也不想吃,就想一件事兒。康渡問她啥事兒。安婧回答說想跟康渡好好地吵上一架,把心裏憋屈的東西都吵出來。康渡就笑了,抱住安婧的手,放在嘴上親。
安婧的傷恢複得很快,在她住院期間,張大全經常來看她,每次來都拿束鮮花。這樣,安婧的病床前就常常飄著花的香味。對於這件事,康渡打心裏不願意。他不想張大全和安婧走得太近,所以每次張大全走後,康渡都會對那花品頭論足,一會兒說這味兒太濃了,別是有毒吧,一會兒說花開得不精神,一看品種就不好。他這樣說的時候,安婧一般不予理會,心想真是個小肚雞腸,哪有張大全大度。有時候康渡說多了,安婧索性閉上眼假裝睡了,康渡沒有了對象,也就失去了說的興趣,咂吧咂吧嘴兒,息了聲。
彩虹也來看她。安婧賭著一口氣,見彩虹一進來便拿東西捂了臉。彩虹也不計較,坐在她床邊說:"小樣兒,我看你能賭到啥時候,不信你一輩子不理姐了。""就不理,就不理,除非你賠我的試驗田。"安婧不講理地說。在彩虹麵前,安婧越來越像個小妹妹了,可以任意撒嬌,使性子。有一次張大全來說,彩虹作為一鄉之長那樣做是無可厚非的,說彩虹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風林鄉的發展,說彩虹也覺得愧疚得很,在安婧昏迷的幾天裏一直陪著,連鄉裏的事兒都托付給張紅波了。
張大全這樣一說,安婧也覺得彩虹不易。她心裏其實早就原諒彩虹了,隻是想起試驗田的時候還是一陣陣心疼,那是她在鳳林鄉的一塊碑,是她大學畢業後最為美好的一段記憶。
臨出院的時候,彩虹、張大全都來了。按照彩虹的意思,是想把安婧接回風林鄉,她說安婧是在鳳林鄉出的事兒,她有這個義務。康渡不同意,表示已經跟父母商量好了,安婧出院就到他家調養,同時也表示要抓緊辦理安婧的調動事宜,他父母已經找到了門路,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安婧沒表態,彩虹略微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地調整了自己,拉著安婧的手說:"這樣也好,鄉下比不得城市。"又說:"鳳林鄉到什麼時候都是你的娘家,要是他們欺負你,你就告訴姐。"一席話把安婧說得眼圈都紅了。
這樣,安婧住進了康渡家。康渡的父母並沒有安婧認為的看不起鄉下人的老觀念,他們都對安婧很好,說康渡打小話不多,可任性得很,讓安婧以後多讓著他。晚上,安婧把這話說給了康渡,說:"你爸媽怕我欺負你,讓我讓著你呢,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厲害啊?"
"厲害,咋不厲害。我可是患上了慢性氣管炎嘍,怕難以翻身了。"
"咋,後悔了?"
"後悔,後悔也來不及了。"
"咋來不及,咱還沒有結婚呢。"
"結不結婚的能說明啥問題,你反正都是我的人了。"
"誰說我是你的人了?"
"不是我的,難不成是張大全的?"
"咱倆的事兒跟人家張大全有啥關係,別動不動就耍你的小心眼兒,人家張總磊落著呢。"
"他磊落,我就卑鄙了唄。"
"你就是卑鄙!"
"我咋卑鄙了,你這人咋說著說著就翻臉?"
"我就翻臉了,你能咋樣?"
"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這感覺還跟過去一樣,在冷戰了半個多小時後,兩個人相對一看,都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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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婧真的調回了城裏,康渡的父親在城裏有關係,安婧調動的事兒辦得很順利。彩虹曾來勸說過安婧,說農業公司新址已經選好了,就等她這總經理走馬上任了。安婧心裏有些動,但忍了忍還是說自己不想回去了,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那份熱情,想在城裏安安穩穩地落下腳跟。彩虹見安婧態度很堅決,就沒再堅持,她在試驗田的事兒上一直覺得對安婧很愧疚,看到康渡家的條件很好,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張大全有事沒事地會發條短信,安婧住進康渡家後,他沒有來過,說是不方便。安婧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也就沒有強求。
康渡的父母的確很有能力,很快在市林業局機關給安婧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工作。接下來順理成章,就是安婧和康渡的訂婚結婚問題了,這事兒安婧沒有操心,康渡也沒有操心,康渡的父母早就給兒子準備好了,用他們的話說,時刻準備著。
結婚那天,彩虹、張大全都來了,山羊胡子老漢也作為代表一起跟來了,還拉著康渡的手說,以後不能欺負安婧,要不然,我老漢可不答應,鳳林鄉的鄉親們也不答應。安婧很高興,衝著康渡直擠眼。張大全喝了很多,多少有些失態,摟著商院長的脖子不鬆開,安婧看見了有些擔心。彩虹走過去,把張大全架起來拖出酒店的門,塞迸車裏讓司機送走了。透過酒店的窗戶,安婧看著那輛車遠去,心裏多少有點難受。這時候康渡的父母走過來,叫安婧他們倆一起去給一個重要的人物敬酒,說安婧的調動和工作都是這個人幫著辦的,要好好地答謝答謝人家。
"這是你們伊伯伯,是咱們市人大副主任,你們倆的事兒可多虧你伊伯伯幫忙,你們倆得誠心誠意地敬杯酒。"康渡的爸爸介紹說。
這位市人大副主任安婧仿佛在哪裏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她愣了愣神兒,康渡拿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安婧才反應過來,沒至於失禮。
伊伯伯......安婧在頭腦裏反複念叨著這個人,她知道自己沒有見過他,但那絲隱隱的熟悉又非常真實。安婧不知道為什麼。
晚上,新房的燈光綿軟迷離,整個房間沉浸在微微的搖晃裏。康渡斜靠在床上,眯著眼睛斜斜地看著安婧。
"咋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認識啊?"
康渡沒說話,眯眯笑著從床上彈起來,把安婧抱到床上。
燈光依舊醉醉的。外麵夜色深沉,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地方,張大全趴在床沿上嘔吐,彩虹捶著他的背,邊捶邊埋怨:"你呀,有些事兒是不能強求的,都是個緣分。"張大全抹了抹嘴,翻身對彩虹笑笑說:"康渡那小子不仗義,這酒有問題,一定是假酒。"
"你吐成這樣還有心思開玩笑,別給我裝了,心裏有苦就別撐著了。""我心裏苦啥,安婧能有今天,我這當哥的比誰都高興。"彩虹沒再說話,隻長長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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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局機關的工作波瀾不驚,很是舒適。在這樣的舒適裏,一年多過去了,安婧慢慢地淡忘了一些東西,也慢慢地失去了一些東西。
康渡這段時間心情很是不好,商院長倒了,也牽扯到他,紀委的人找他談話的時候很明確,就是試驗田項目收入去向的事兒。康渡怎麼會知道,他給彩虹和張大全打電話,彩虹說鄉裏是按規矩辦的,應付費用和最後的賠償都交給學院了,有商院長的簽字,張大全也說利潤那塊沒啥問題,一筆一筆地都記著呢,都是按協議辦的。
因為這件事,康渡回家後就沒什麼好臉色,低沉沉的。安婧問他也不說,吃過飯往床上一躺,倒頭就睡。安婧身上懶懶的,也不搭理他。兩個人就這麼悶悶地過了近半個月的時間。
這事兒也怪,紀委的人沒再找過康渡,談了那一次話後就仿佛把他這個人忘了,這讓康渡慶幸,又隱隱地有些不安。雖然沒受到什麼處理,康渡心裏明白自己的春天已經過了,夏天也已經過了,事業正在凋零,剩下的就是慢慢地熬了。他被學院掛了起來,沒有人給他派工作,也沒有人找他的麻煩,他成了被人遺忘的人。
這滋味不好受,康渡想求點變化,至少換一個環境,他有這樣的心思。
康渡給安婧說了自己的打算:辭職、下海、掙錢。安婧聽後驚了驚,覺得不可思議,在她看來,康渡搞技術可以,對於經營卻很不適合。安婧私下裏問張大全,張大全也不同意,但他說,如果康渡執意要這樣做,他可以考慮提供幫助,至少可以聘任康渡,讓他不至於進退維穀。
對張大全安婧一直心存感激,說如果實在不行希望張大全容納康渡。說是這樣說,,安婧心裏知道康渡是不會同意在張大全手下幹的。
這件事兒吊了很久,康渡一直蔫蔫兒的,沒見他辭職,也沒見有別的變化。安婧也懶得理他,她的身子越來越不方便了,在感覺到懶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懷疑,後來一檢查才知道是懷孕了。安婧把懷孕的消息告訴康渡時,康渡剛被紀委的人叫去談話,他對這個消息沒表現出什麼驚喜。安婧有些怨恨,想好好地跟康渡吵一架。但沒有,她沒有同他吵,她提不起精神同他吵架了。
康渡提起精神來是因為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他就從床上彈起來,和新婚之夜的那種姿勢一樣。他對安婧說:"天無絕人之路,機會來了。"
"啥機會,下海經商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康渡說完就翻箱倒櫃地找衣服,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當在鏡子前感到滿意時,康渡出去了,臨走的時候還親了親安婧,說:"等我的好消息吧。"
安婧摸著自己的臉,感到被康渡親的地方涼涼的,透著一絲陌生。
安婧懷孕後沒有別的反應,不害口,也不反胃,隻是身上懶懶的,啥都懶得做,啥都懶得管。好在機關的工作可去可不去,沒有人要求她。下午,辦公室的小吳突然問起了風林鄉。對於安婧來說,這個名字仿佛很遙遠,像是個遠房的親成。她回答說,能咋樣,農村都一個樣。小吳說不一樣,這個鳳林鄉不一樣,你咋不留在那裏,留在那裏比在機關吊著強。
看小吳神往的樣子,安婧很勉強地笑了笑。小吳見安婧不以為然,拿出張報紙給安婧看,指著其中的一篇文章說,看,風林鄉被市裏劃為首批經濟開發區了,弄好了就是小深圳,說不準兒還是小香港呢,機會總是集中在這樣的地方。
安婧扯過報紙看了看,果然在頭版的位置有這樣的內容,裏麵講了一大堆鳳林鄉的發展優勢,也講了市裏的支持政策,心想這彩虹真能折騰,越折騰越大,越折騰越像個樣兒了。
小吳出去後,安婧給彩虹打電話道喜,彩虹嗬嗬笑著說:"咋樣,回來一起幹吧,我還是想把農業公司辦起來。"
安婧摸著自己的肚子說:"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回去嗎?"
彩虹在電話那端笑出聲,問:"幾個月了?"
"快四個月了。"
"專心當你的媽媽,這裏的位置我給你留著呢,到時候把康渡也帶來,你們一家子來個衣錦還鄉,咋樣?"
"算了吧,別說好聽的了,你也別光顧著忙,忙著忙著就老了,沒人要了。"
"咱這麼水靈誰敢不要,要的人多呢。"
"姐啊,我算是發現了,你是事業越發達,臉皮越厚啊,抓緊我把姐夫娶回家啊。"
電話那端傳來彩虹一連串的笑聲。
晚上,康渡沒有回來,自從接到那個電話後,康渡像被注了興奮劑,一天到晚在外麵跑,晚上回來得越來越晚。安婧閑得無聊,一個人在鏡子前照了很久。借著台燈的柔和光線,她看著自己的每一個細節。慢慢地,安婧開始懷疑起來,鏡子裏的人還是自己嗎?渾身懶洋洋的,臉上長著褐色的斑點,下巴上已經有了贅肉,懶散地耷拉著。安婧突然想不起自己過去的樣子了,她琢磨應該比鏡子裏的人瘦吧,瘦一圈兒,再瘦一圈兒,一圈兒一圈兒地減下去,她就找到自己了,也同時找到了另一個人--綠兒。
綠兒,綠兒,綠兒......
安婧默讀著這個名字,就感覺頭腦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喊聲,她身上一冷,轉身拉上了窗簾。在猛烈的頭疼中,安婧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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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電話像針興奮劑,把康渡從沮喪的深潭裏很輕易地拉了上來,又拋上了高空。
他辭職了,進了一家私企。康渡於是變得很忙,忙得在家裏很少能夠見到他了。安婧原本是希望康渡忙的,但時間長了也就有了怨言。那天晚上,安婧等到很晚終於等到了康渡。
"整天都忙啥呢,連家都顧不上。"
"公司裏的業務量很大,老板信任咱,咱能不多出點力氣嗎?"
"隻是我這日子一天天近了......"
"實在不行讓我媽過來照應照應,公司裏還真脫不開身。"
安婧就不再說什麼了,男人忙是好事,比在家裏坐吃等死強。康渡不在家的時候,安婧就給張大全發短信,他也覺得康渡現在忙沒啥壞處,說過去小看康渡了,他幹起事業來真像個樣子。
安婧不知道康渡幹的是個啥事業;她問過,康渡敷衍了敷衍,似乎不想多說。安婧也就不再多伺了。她也沒叫康渡的媽媽來,說起來可笑,她甚至和這位婆婆還不熟悉,有些陌生。
安婧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的頭疼也愈發嚴重了。在做定期檢查的時候,她問了醫生,醫生說需要檢查檢查,安婧怕影響肚子裏的孩子,也就任憑它繼續疼下去了。這頭疼說起來也有些年頭了,起初是一絲一絲地疼,接著是一股一股地疼,現在則是一片一片地疼,疼得厲害的時候安婧的意識有些模糊,會看到過去的一些東西,那些東西說不清是真是假,卻在她的意識裏不斷重複地發生著。有一段時間,她連續幾天看到綠兒站在省城的公路中央,許多車從她身邊飛馳,帶起了她的頭發。安婧看到她的臉了,看到她對著自己笑,對著她輕輕地招手。
安婧感到肚子疼的時候是淩晨三點多鍾,她被這疼叫醒了。看著表,安婧試探地感受著這疼的頻率,試探地忍耐,想等到天亮,等到天亮再說。康渡晚上沒回來,安婧沒問原因,她知道問也問不出來。晚飯的時候,彩虹來電話問快到預產期了吧。安婧說還有一星期吧。彩虹說不行先住院吧,她把手頭上的事兒處理一下就趕過來陪她。安婧心裏暖暖的,心想彩虹那麼忙,竟還想著自己的預產期呢。這樣想著,安婧就安安穩穩地睡了,淩晨的時候,她就被肚子裏的疼叫醒了。
小肚子一動一動的,越疼越密,並漸漸地有些墜了,壓迫著她的某一個地方,而且似乎有什麼被壓裂了,透出水來。安婧摸起手機給康渡打電話,打不通,康渡不在服務區。
該死的康渡,不在服務區在哪兒呢?
安婧撥通了張大全的電話,隻說了兩個字:"快來。"
安婧醒來的時候在醫院,麵前站著彩虹和張大全。
"孩子呢?"安婧問。
"孩子挺好的,放心吧o"彩虹說。
"孩子呢?"安婧繼續問。
"小家夥有點臍帶繞頸,不過沒事兒,在育嬰室呢,下午就能見到了。""不行,我現在就要見。""聽話,人家醫院有規定,你現在想見也見不著。"彩虹的話並不符合邏輯,但安婧還是躺下了,她不想懷疑什麼,也不敢懷疑什麼,她相信彩虹不會騙她,孩子隻是有點繞頸罷了,醫生說過那發生的幾率很高,沒什麼事兒的。
康渡闖進來,後麵跟著一個人,手裏捧著一束鮮豔的花。安婧能夠看出是一個女人,但看不到那人的臉,她的視線被鮮花擋住了。
"孩子呢?"康渡進來就問。
"孩子有點繞頸,在育嬰室呢。"彩虹回答。
"沒事兒吧?"
"沒事兒。"
康渡出了一口氣,急忙給安婧介紹說:"我們老板聽說咱有孩子了,親自來給咱們道喜,還給我放了一周的假呢。"
安婧欠了欠身,想說句客氣話。康渡的老板急忙說:"康太太您別動。"說著,把手裏的花放在床頭櫃上,笑吟吟地看著安婧。
"伊敏?!"安婧叫出聲來。
伊敏笑吟吟地在床沿兒上坐下來,握著安婧的手說:"過去我欠你的,現在我可是加倍奉還了哦。"
見安婧一臉茫然,伊敏向著外麵喊了聲:"進來吧。"
夏商從門框上探出了身子,緩緩地走進來,問:"還好吧。"
安婧愣了愣,把頭扭了過去。伊敏笑笑說:"我答應夏商把你調回來,我做到了,而且我還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康渡安排進我們公司了。咋樣,這回你滿意了吧?"
安婧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
張大全走上前對伊敏和夏商說:"你們走吧,讓她安靜一會兒。"
"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張老板吧,怎麼,也當起護花使者來了?"伊敏不屑地說。
張大全沒說話。這時,彩虹發現康渡不見了,急忙往外跑。可是已經晚了,康渡從外麵闖進來,衝著彩虹叫嚷著:"孩子呢?你不是說在育嬰室嗎?"
安婧抬起身子,急急地問:"孩子,孩子咋了?"
"孩子沒了,一生下來就死了。"康渡抱著頭痛哭起來。
聽到這話,安婧眼前一黑,從病床上翻滾下來,一頭栽到冰涼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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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渡在伊敏的公司負責原生態綠色食品開發項目。他原來在農學院就涉獵過這個課題,那時,一些開明人士已意識到環保、原生態、無汙染食品巨大的市場潛力,後因學院經費不足而中斷。所以,這個項目對他來說,談不上輕車熟路,也不是很陌生。
康渡和伊敏以前並不認識。康渡和安婧結婚那天,伊敏回家聽父親說喝了頓喜酒,是康喜年的兒子,搞生物技術的。當時伊敏沒在意。後來公司準備涉足原生態食品開發,急需專業人士,伊敏靈光一閃想起了父親的話,便從父親處打聽到康渡父親康喜年家的地址,又從那裏知道了康渡的工作單位,才一路尋了過去。當時康渡正是不如意的時候,伊敏的出現給了他一線生機,他要抓住這個機會,所以表現得很積極。伊敏是個聰明人,兩個人說了沒幾句話就探明了康渡的心理,她要有意地控製一下,以便吊足康渡的胃口,為今後的工作鋪墊鋪墊。所以,伊敏當時擺了一個小局,說先來了解一下,現在想進入公司的人很多,還要比較比較。這是一個小伎倆,非常拙劣,如果康渡用點心是不難識破的。但康渡被目前的環境攪亂了頭腦,膽戰心驚地等待著伊敏的裁決,似乎整件事兒不是伊敏主動找的他,而是他上趕著求的伊敏。
所以,那天晚上伊敏打電話說公司同意錄取他的時候,康渡很興奮,放下電話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伊敏要求康渡立即趕到公司參加項目會議,康渡想初次和公司的人見麵要穿得體麵些,便翻箱倒櫃地找衣服。安婧在一旁看著,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康渡很快辦理了停職手續,實心實意地跟著伊敏幹。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換了環境的康渡立即展現出他的技術優勢,每天鑽在公司裏搞新產品研發。對此,伊敏很滿意,對康渡也別樣照顧。
夏商回城後並沒有想象中的如意。他沒有在伊敏的公司幹,而是托嶽父另外找了家機關安頓了下來。伊敏也沒有強求他,做生意說到底是性格興趣問題,就像有人喜歡胖,說是豐滿,有人喜歡瘦,說是苗條,各有各的喜好。對於伊敏來說,夏商幹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丈夫。隻要夏商當好丈夫這個角色伊敏就滿意了。夏商起初做得還是很不錯的,可以用恪盡職守四個字來形容,伊敏笑的時候陪著笑,伊敏煩的時候陪著皺眉頭,想出法子舒緩伊敏的情緒。最讓伊敏滿意的是夏商的廚藝,她忙了一天回到家的時候擺在桌子上的總是不同花樣的飯菜。那段時間,伊敏覺得很幸福,她想這就是愛情吧。
讓伊敏不滿意的是夏商對於安婧的感情。那天晚上,夏商做愛做到高潮的時候竟然喊出了安婧的名字。伊敏剛剛燃燒的身體迅速冷卻下來。
"叫誰?安婧,你和我做愛心裏想的是安婧?!"
"不,我,我沒有。"夏商無力地辯解著。"怎麼沒有?我明明聽到你喊安婧。""我,我是怕你叫的聲兒太大。我是說安靜,不是安婧。""胡說,你這個偽君子,喊都喊了還不敢承認。""我......""你既然想她回城幹啥,和我結婚幹啥?你走,到鄉下找你的安婧去。"伊敏說著把夏商踹下床,又把他赤裸地推出臥室,反鎖了臥室的門。伊敏委屈極了,趴在床上哭了起來。夏商敲了敲門,喚了幾聲伊敏的名字。伊敏沒理會,她恨極了,恨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丈夫,更恨安婧。她覺得自己的婚姻全都毀在這個鄉下女人的手裏了。
她想到了報複。
這件事發生後,夏商更加賣力地服侍著妻子。但在伊敏看來,夏商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她看到他殷勤的樣子心裏莫名地一陣陣惡心。這樣,伊敏就基本不認同自己的家了,她想到過離婚,但覺得那樣太便宜夏商,便不冷不熱地維持著。其實她知道自己還愛著夏商,這種愛說不清楚是什麼,她不會放夏商走,一輩子也不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