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適逢安樂郡主的酒樓開張之喜,宮中的靜貴妃也早早就鬆了口,準備好了數樣珍玩寶器,交予太子令其私下親送過去。
這些時日周旭久被禁足宮中,整日裏麵對的都是下頭呈上來的大小事務,東宮的折子連日的進進出出,就連宮人們瞧著也都有些麻木了。
難得貴妃娘娘鬆了口, 肯放太子出宮鬆快鬆快,此行雖是微服,也免不了要做些麵子人情,但好歹也算是能出宮走走,想來太子殿下也能歇上一歇,好好的鬆口氣了。
隨侍的內監如是想著,一早就服侍著周旭用過了飯,又待他批了幾個緊要的折子後,便吩咐手下帶上貴妃娘娘備好的禮,隨著周旭一同出宮去了。
坐在馬車內,一路上周旭也未多言,隻是懶懶靠在軟枕上,半眯著眼,一隻手時不時的就往眉心掐上兩下。
隨侍在一旁的內監抬眼瞧了瞧,就見他眉心那一塊都已經被他掐紅了,乍一眼瞧過去,倒是同那位早已被打成叛賊的大皇子有些相像。
這般想著,內監便又是心驚又是心焦的。
內監知他連日來心中煩悶不得紓解,在宮中又不能駁了貴妃娘娘的意思,今日難得出宮一趟,大約也是沒什麼心思放鬆的,心下不忍,琢磨了片刻,又想起稍後要去的地方,頓時便雙眼一亮。
“公子,奴才先前便聽聞安樂郡主巧思過人,同是蔣家旗下的碎月軒經她妙手那麼一通整頓, 如今更是令京中的夫人小姐們直恨不能每日都常住在那雅間裏頭了。”
內監極力搜刮著詞彙,又道:“想來這酒樓本就是郡主花了大力氣一手整治出來的,菜品和酒水點心當更為精致,難得出來一趟,公子不如也去雅間坐坐,點上些酒水,再嚐嚐酒樓裏的新奇菜色,也不算是白來一場。”
周旭閉著眼,半晌沒有出聲,隻是在內監提及酒樓裏的各式菜色時,眼睫微動,最後終於呼出一口氣來,吩咐道:“那就先去將禮送了,再坐上一坐吧,正好等用過了午飯再回宮也不遲。”
內監聞言自是大喜,十分欣喜的便應下了。
得知宮中來人,蔣管事不敢怠慢,聽得來報又言說來人是微服而來, 便也沒有張揚, 隻親自去將周旭迎進了酒樓, 收了禮,又恭恭敬敬的將人請到了樓上雅間內。
瞧著周旭不欲多言語,蔣管事也十分知趣,安排好了茶水點心,便借故退下了。
這會距離正午飯點尚還有些早,周旭也自覺無處可去,好在這酒樓的雅間也確實如同內監所說,裝修擺設雖不甚華麗,卻是難得的大氣舒心,雅間內的隔音也甚是不錯,將門一關,隻隱約得見外頭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幽幽琴聲,並不聞樓下那般的鼎沸嘈雜聲。
當真是個躲懶偷閑的好去處。
少傾,酒樓的侍女送上了茶水點心並一些當季的新鮮瓜果,內監淨了手替周旭斟了一盞茶,不過片刻便有幽幽茶香彌漫在雅間內。
周旭開了窗,倚在窗邊,瞧著下頭過路的行人,時不時喝上一口茶水,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內監瞧著自家主子雖仍是一副興趣欠佳的模樣,但在這雅間內坐了片刻,那原本緊蹙著的眉頭漸漸的就舒展開了,隱約有些蠟黃之色的麵上,淡淡神色,瞧著也比在宮裏舒展多了,內監心中便也有了些喜意,忙又拿起案桌上的那一本食單,輕聲道:“公子您瞧,這食單也不隻是誰想的主意,竟也做得這般精致新奇!”
周旭淡淡瞧了一眼,見那食單也不知是用何種材質做成的,竟被人做成了一本冊子的模樣,紙張硬挺,紙色微黃,但上頭的字畫卻是圖樣分明,幾道招牌菜都配有插畫,所用的畫技也同他平生所見皆不相同。
隨著內監緩緩翻動食單,周旭隻覺那幾張菜品的插畫都是栩栩如生,便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內監自幼在宮中服侍貴人,什麼新奇字畫沒見過,然而眼前這一本食單中的插畫卻實在是令他大開眼界。
內監還在感歎著這插畫下筆之精巧、配色之鮮豔,冷不丁就聽得周旭提高聲音喊了一句:“等等。”
內監忙停下手來,一抬頭,就見自家主子這會正盯著自己手中翻開的食單一頁,本還有些無神的雙目這會都隱約有些泛紅了。
“你去,去點一道麻油雞來。”
內監立時就應了下來,也不問,放下食單便起身出了雅間。
周旭盯著那食單一頁,急急忙忙的就將這一冊食單拽了過來,沉著臉一頁頁從頭翻看。
酒樓生意雖然火爆,但能進得雅間的多是貴客,廚房自然也不會怠慢,不多時,一道冒著熱氣的麻油雞便放在了周旭身前的桌上。
聞著熟悉的飯菜香氣,周旭也並未多言語,淨了手便拿起筷子,就著一碗米飯,幾口就將那一碟子菜吃了個精光。
內監自小便在他身旁服侍,見得主子這般模樣,再又瞧了眼那食單,心裏如何還能不明白。
這會見周旭還在定定看著空碟子裏的油漬出神,眼位仍是紅紅的一片,便忙欣喜的開口問道:“公子,可要奴才這就去請人上來?”
“自然要去請!”話一出口,周旭又覺十分不妥,忙又擺手道:“不,我親自去找她!”
說罷,便急急忙忙的起身,差點將那一張案桌都給掀翻了去。
見狀,內監忙過去扶,周旭卻根本不理,隻顧著起身往門口去,然還未等他移門出去,雅間的門邊被人從外頭移開了來。
來人是個十分眼生的侍女,陡一見著雅間內的情形,麵色半分未變,仍是笑意盈盈,低頭行禮道:“奴奉命給貴客送上佳肴。”
說罷,她便退開到一邊,很快便有兩個小廝從門外進來,將雅間內的桌椅蒲團擺正,等到小廝退走,又有數名女侍端著菜肴魚貫而入,不過片刻,那張不大的案桌上便擺滿了各色菜肴和酒水。
待得眾侍者退出門外,那侍女這才再次開口道:“這一桌酒菜是酒樓的陳大廚特意請貴人享用的,菜已上齊,請貴人慢用。”
雅間的門緩緩合上,周旭心中早已難掩雀躍,然瞧著眼前這一桌子酒菜,卻是半晌都沒能再踏出一步。
望著滿桌的酒菜,他嘴中訥訥著,翻來覆去的就是那麼幾句。
“不行......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同那麼多男人擠在酒樓後廚?不行!......”
內監瞧他神色掙紮,雙眼卻是半分都不肯從那一桌子菜上麵移開,心裏便也有了底。
“公子,既然陳姑娘特意送了您這一桌子菜,您不如承了她這份情,左右這人如今就在這酒樓裏,既已讓您知曉了,總也是跑不了的。”
內監在一邊勸著,周旭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你說的不錯,她既然肯讓我知道她在這兒,就不會再逃了。”
說罷,周旭便又十分歡喜的坐了下來,然望著眼前這一桌子酒菜,他心裏到底還是有些掙紮。
那內監在心裏歎了口氣,又上前勸道:“奴才鬥膽一言,公子您且瞧,就連郡主那般尊貴的人兒,方才奴才去點菜時還聽得這酒樓的侍女言說,郡主這會正親下後廚,在給鬱老爺一家準備飯食。”
見得主子並未發火,內監忙又接著道:“奴才還聽聞,從前郡主還在涇河縣那等小地方時,便是一人經營著一家食館養活了那麼一大家子人,又憑著一手好廚藝得了長公主青眼,可見這女子有一手好廚藝也不亞於京中那些個慣會彈琴作對的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