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 玄鳳 刺繡(3 / 3)

隻有一次,她犯了錯沒有被罰,因為她傷得不輕。青龍因為少年時一次遇險,從此按天心正宗曆來的要求,將所有該帶的符沒事都佩在了身上。她偶爾會忘,於是便傷了。

坐在床上懊悔著,她翻出了從江南一路攜來的繡囊,決定趁養傷時完成它,日後將必須帶在身上卻不是常常能用到的符塞進去,那就不會忘了。

隔了幾年沒碰過針線,她的手生了,一點點收尾的工作也用了一天的功夫。不過看著還算是栩栩如生的玄鳳繡圖,她總算拾回一點信心。傷還未好,她決定為青龍白虎玄武一人做上一隻,方便攜帶。

給青龍的,便是手上這個了。玄鳳端詳著豁口,深深歎了口氣,回到房中,找出箱底的針線,關上門不讓人打擾,想將這撕裂的口子補上。

那一次沒有完成,還是因為宗主。宗主處理完正事,終於抽出時間來探傷了。玄鳳本能地一驚,條件反射似的將未完成的作品緊捏在手心。但宗主那一次沒有說什麼,問了幾句便走了,隻讓她安心休息,有什麼事傷愈後再做。

她收了所有的針線布料,忐忑不安地養傷。直到半月後,玄武看她時吞吞吐吐地問起,她是不是惹出什麼禍事,她才像終於等到判決的犯人,無力地靠在床上,問:“宗主要怎麼處置我?”

宗主並沒有處置她,隻是玄武發現宗主在調看卷宗,查看門人中傑出女弟子的情況,與當年選拔四將時竟是極相似的情景。

玄鳳很冷靜地送走玄武,很冷靜地拿起繡了一半的青龍錦囊,出門,關門,入殿,跪倒在書案前,狠命一扯,將未完成的繡品撕開了長長的口子。然後,泣不成聲。

金光顯是讓她驚住了,眼看著她伏倒哽咽著請求降罪才出聲,很不高興地聲音:“玄鳳,你這是作什麼。”

玄鳳抬起頭,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道:“宗主,玄鳳不敢玩物喪誌,求宗主降罪。”

金光看了她半晌,頗為可惜地拿過繡囊,但並未生氣,反是少見耐心地道:“玄鳳。天心正宗並不禁婚嫁,但四將有諫議宗主之職,廢除宗主之權,向來是不可夫妻同列的。你若有心……”

事過多年,玄鳳卻發現自己仍能將當年的情景一一重現於腦海。她看不見自己的模樣,卻知道自己瞪大了眼,一臉錯愕,宗主終於也意識到了什麼,竟也有些尷尬,話未說完便停住了。

她那時卻顧不上尷尬,隻是歡喜,歡喜地道:“宗主,玄鳳是想給他們繡一隻方便裝符,並未有私情在內,請宗主明鑒。”

宗主無意識地打開一冊書,嗯了一聲,道:“知道了,你回去吧。”她退至門口,宗主卻又沉聲叫了一句:“玄鳳。”待她回去,他卻又不說話了,半晌才沉沉道:“玄鳳,正如本座所言,天心正宗並不禁婚嫁,本座相信,若你嫁為人婦,亦不會如司馬三娘般自誤誤人,若你真有此念,不必自苦。”她心裏一急,道:“玄鳳願在祖師靈前發誓!”轉身便向靈前跪倒,正要說話,卻被宗主止了,她隻見宗主輕輕搖頭,道:“玄鳳,不必如此。”

退出大殿後,她想,宗主比江南時,變了很多。

簡單的縫補並不需要什麼技術,玄鳳很快便接近完成了,隻是一道縫痕橫亙其中,到底難看得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玄鳳看著依稀可辨的龍頭想,她當年對青龍,或許真的是有一些不同於旁人的朦朧好感的,但這麼多年同食共行,四將一體,早已成為彼此最親密的人,青龍亦或是玄武和白虎,也沒有什麼區別。

而另一個同樣二十載同行過來的人,那僅年長兩年的距離,仿佛隨著時光的流逝,變成了年長了二十餘歲。他與他們,終是漸離得遠了。是可敬可畏,可尊可諫亦可廢的宗主,而不是……

忽地一顫,不是什麼,她忘了,隻是突然想起離他而去的那一天,也是那麼清晰,清晰到當時不曾留意的目光,也看得清楚,清楚地知道,在下令誅殺的同時,那目光黯淡得與往日判若兩人。

最後一針,紮到了指上,血珠迅速浸入絲線,很快地化為一點不起眼的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