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浩浩蕩蕩,觸目所見,全是驚慌失措的百姓,拖兒帶女地湧向高處。稍低地勢處已看不出原來模樣,隻有一個又一個遒激的旋渦,奔跑腳步稍慢的,便被這旋渦拖進了水底,再也浮不上來。
哭喊聲,屋塌聲,浪拍聲,家禽悲啼,鳥獸哀鳴,混著瀕死的掙紮呼叫,一切一切,都幾近於阿鼻地獄般地驚恐可怖……
大口地喘著氣,夜名奮力攀上一塊高坡,稍落後他的一名青年,手猶扣在坡邊,雙足卻不知被水下什麼物件扣住,一聲慘叫未已,已被如墜石一般被直拖入底。夜名伸手想去拉他,觸上的,又是一霎間冰得能凝住人血脈的寒涼,不禁大叫一聲,往坡上發足逃開。
決不隻是決堤這麼簡單!
月光在天上越發地詭異,白裏暈出一種妖豔的紅來,冠冕似地鑲在月輪邊緣。地麵上迷彌著一種嗆人的煙氣,似飛塵而決非飛塵,昏昏暗暗地,卻又決不影響視線所及。有啾啾的怪聲,不知從何而來,盤旋在洪水所過之處,有如萬鬼夜哭索命,又如有野獸,正磨著牙嚼骨吮血。
一隻白得近透明的大手,從黑暗裏全無預兆地伸出,但神行符去勢好快,夜名眼角餘光剛瞟到,便被遠遠拋在身後。他心中突地一跳,緊了緊身上負著的金光,一種不祥的感覺越演越烈。
不是眼花看錯了……難道又是……上一次饕氣為禍事件的重現?
夜名本能地伸手入懷。這幾天又從大叔那裏哄了不少符來,細想一下,上次抵禦饕氣的是哪幾種?黃紫金赤,各種顏色的紙片,有效的似乎永遠隻有黃色的一種。這是神行符,那是火符,這個,還是這個?
一張剛捏入手,突然就熱得如被火炙,夜名叫了一聲,手剛從懷裏掙出,那張符已化作一團明火,向他前行的方向狠狠擊出!
連珠般的霹靂聲震起,明火暴漲,憑空點燃了前側空間,但見一串接一串的綠火迸出,如無數熒火蟲一般此起彼滅,燃燒殆盡,空氣裏全是一股難聞的屍臭異味。
“疾!”
夜名不敢上前,僵在原地正不敢動時,背上突傳來一聲喝,另一團符火飛將出去,轟地一聲,又是無數綠火飛激,半空中一聲長長的慘呼,一張骷髏怪臉一現即散,化作狂舞的塵灰四下飄散。
“放我下來!”
看到飛符時,夜名便知是大叔醒了,乖乖地聽話放下人,隻當大叔要大發脾氣,但金光卻哪裏肯看他一眼?全部注意,隻在四周奇詭到了極點的異常上,喃喃隻顧低語:“生滅顛倒,巽轉震,震轉離,離一轉為坎……誰將整個山勢,偷鑿成專生災殃天禍的大奇門絕滅陣了?”
他仰起頭苦苦思索,隻覺有無數影像在腦中此起彼伏,卻偏想不起一些理應極熟的常識。夜名連聲叫他,他理也不理,再想一陣,突然暴怒起來,大聲喝道:“好魔物,本座今日便來會你們一會!”認準一個方向,疾奔過去,中途一足踏空,重重摔了一交,人卻渾如未覺,手一揚一張符飛出,半空中又是一聲慘叫,一道醜怪的怪物身影一現即散。
夜名衝過去扶起他,叫道:“我們去哪?”金光不答,隻顧前行,但幸好仍是向坡上高地。夜名隨了他狂奔,手捏住定身符又鬆開,隻想:“不是往水裏衝就好。大叔隻記得除魔,萬不能看他去白白找死……”
再奔一陣,前方異象大作,一邊是千百道光芒此起彼伏,在暗夜中璀如煙火,另一邊是黑霧彌漫,濃濃的一團,死死逼住光芒的左衝右突。黑霧中更有萬點綠火,幻出無數奇怪形態,伴著剌耳的尖鳴直衝入光芒中,每衝入纏住一道,光芒便鬥然淆滅無蹤。
“人治法,法治魔,天地無極,天心正法!”
光芒所在處見勢不妙,突然暴出一聲大喝,有異芒隨喝聲貫空衝出,轉瞬化作青色,往黑霧中才一擊,便聽得無數哀鳴鬼哭,霧氣陡然一淡,現出深隱其中的無數殘缺骷髏來。但也就在這時,飄蕩的嗆人煙氣從四麵處方聚籠過來,攸向中合,凝成濃如潑墨的一個巨大鬼頭,張口向青色異芒重重咬下!
青色卒不及防,光華大失,疾縮向後,另一個聲音怒道:“生奪魂魄,煉成衝天怨氣,好惡毒的手段!”一道玄華衝出,接應青光退回。那鬼頭也不退擊,桀桀怪笑聲裏,口裏噴出漫天迷霧,轉霎之間,如墨投水,四下景物,頓時黯淡得幾不可見!
“死吧……”
淒厲的鬼哭尖聲高兀地剌入每一個人的耳底,附近的災民,一個接一個地無聲軟倒,光芒處青光玄華又複衝出,結成一道巨網,竭力止住迷霧的擴散,有聲音從光華裏焦急喝出,聲傳百裏:“天心正宗在此守正誅邪,要活命的百姓,萬不可繼續往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