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葉紋夢抱著不到兩歲的侄兒在階基上玩耍,嫂子忙完廚房裏的家務活後,出門來到階基上喘口氣。侄兒撲向媽媽,葉紋夢就把侄兒送到嫂子懷裏。
天完全黑下來了。葉紋夢進了茶房,點亮了竹片光,將其插好。插座由木墩和竹片合成,能夠移動的。接著,她去灶屋裏拿起木臉盆,盛了半盆熱水端進茶房,再拿來木洗腳盆,開始洗臉洗腳。嫂子抱著孩子進來了:“給毛毛洗個臉”。以前洗臉洗腳,葉紋夢總是先侄兒後自已的,這次沒有,她也沒有聽嫂子的,隻顧自己洗臉洗腳。
“妹妹,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小友哥?”嫂子不禁開起玩笑來。小友哥就是婦女主任的哥哥。
“你才喜歡上了他呢!”葉紋夢噘起嘴。
“妹妹,跟你講件事。”嫂子換了話題。
“說吧!”
“我媽明天生日,你跟我回娘屋嗎?”
“我才不去哩!”葉紋夢認真起來,“我在家給你帶崽。”
“真是好妹妹!”嫂子不禁誇獎起妹妹來。
“說真的,看到他們當兵去了,我也想去當兵。”葉紋夢把心裏話告訴了嫂子。
“你是女的,怎能當兵?”嫂子反問。
“就是嘛!”葉紋夢又噘起了嘴。
葉紋夢不懂得什麼是理想、誌向和抱負,但她有了一顆向往美好的心。她敞開心扉,跟嫂子講了她的心裏話。
哥哥在外做手藝,嫂子回了娘家,家裏就隻有葉紋夢和侄兒了。葉紋夢除了帶侄兒,要做飯吃,還要喂豬。當婢女六年,使她養成了熱愛勞動的習慣,也使她養成了經常想問題的習慣。天才放亮,她就起床了。她打開窗子仰望:天空灰蒙蒙的,還下著小雨。她下了樓,順手抓起放在樓梯邊風車上的油紙雨傘,拿到茶房裏,給嫂子準備著。嫂子聽到她起來了,也趕緊爬起來。侄兒還沒有醒來,睡得正香。
葉紋夢進了灶屋,先往熱水鍋裏倒了半鍋水,繼而燒燃了灶火。葉紋夢洗了臉,就去燒飯灶和菜灶,嫂子也在灶後忙碌起來。姑嫂齊動手,很快就做好了旱飯。
“嫂子,你呷飯吧!我來喂豬。”葉紋夢把飯菜端到桌子上,自已不吃,喂豬去了。
嫂子走後,侄兒才醒來。葉紋夢去給侄兒穿衣衫,侄兒吵著要媽媽,媽媽不來,就放聲哭了。
“我也走了!”葉紋夢假裝走開,侄兒就不哭了。
葉紋夢將侄兒放到特製的竹椅內坐著,再喂侄兒的飯。冷不防兒,侄兒伸手抓碗匙,打下了葉紋夢手中的飯碗。碗掉在地上,破了!侄兒嘻嘻地笑了。葉紋夢嚴肅起來,向侄兒搖手,示意侄兒不對。侄兒也懂,就不笑了。家裏那隻幹瘦的黃毛狗,倒是很通人性的,對著葉紋夢搖頭擺尾,想吃地上的東西。葉紋夢同樣搖手,狗便坐下了,眼巴巴地望著地上的東西。葉紋夢去灶屋裏拿來一隻飯碗,撿起地上的幹淨飯菜,再喂給侄兒呷,髒了的飯菜,招呼狗吃了。狗吃了地上的髒飯,還把地上舔得幹幹淨淨的。
葉紋夢注意到侄兒打嗬欠了,想他是要拉屎尿了,便把他抱進廁所,扯出便布,要他拉屎尿。她的判斷還真準,侄兒真的拉了屎尿。特別地,侄兒也乖,抱著他拉屎尿,不哭。
當天晚上,嫂子沒有回家。天黑時,侄兒就尋起媽媽來,哭了,哭得很傷心。葉紋夢就抱著他邊走邊搖邊安撫。侄兒哭了一陣子,就不哭了。不哭了,也就睡著了。待到侄兒睡香了,她才去灶屋幹活。把該幹的活兒幹完了,她就上床陪著侄兒睡覺。
深更半夜的,葉紋夢被從窗外傳來的嚶兒啼哭聲驚醒。她抬頭傾聽,又沒有了哭聲。她不害怕,又睡了。朦朦朧朧中,她又被嚶兒啼哭聲驚醒。她側耳傾聽,那哭聲就在窗外。她爬起來,摸黑摸到窗邊偷聽,又沒有了哭聲。他再摸到床邊,剛上床,又有了那哭聲。她幹脆摸到衣服穿了,摸到後門邊,打開後門,外去探個究竟。“吱呀!”門的聲音特別大。“叭”的一聲,黑暗中飛起一隻大鳥,飛向遠處。與此同時,侄兒被驚醒。“我來了!”葉紋夢再次上床睡覺。她摟著侄兒,侄兒沒有哭,不一會兒又睡著了。但是,葉紋夢再沒有入眠。窗外也沒有再傳來嚶兒啼哭的聲音。
第二天中午,嫂子回來了。媽媽來到麵前,侄兒反而不要媽媽了,在姑媽的肩膀上,把臉躲了起來。媽媽拿出雞蛋逗他,他才撲進媽媽的懷抱。媽媽要他把雞蛋給姑姑,他就是不肯。姑姑說:“我走了!”見到姑姑真的要走,他才把手中的雞蛋伸給姑姑。“姑姑不要!”侄兒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葉紋夢給嫂子端了一飯碗涼茶,放在飯桌上。接著,葉紋夢給嫂子講了昨晚聽見嚶兒啼哭聲音的經過。
“那是貓頭鷹的叫聲。”嫂子說,“我以前聽到叫過。”
“貓頭鷹是什麼?”葉紋夢問。
“一種叫聲像嚶兒啼哭的鳥,個兒很大的。”
“昨晚我也聽見,”葉紋夢的媽媽在外麵階基上搭腔,“隻怕不是好兆頭。”媽媽並沒有進嫂子屋裏,但進了自已屋裏。
“給他們每人一個。”嫂子要妹妹送幾個熟雞蛋到婆婆那邊去。葉紋夢就送過去了,喊了句“媽媽”。她交給媽媽後,就過來了。
不久之後,媽媽的心絞痛病又發作了。媽媽的身邊,有葉紋夢同父同母的弟弟,才十一歲,有異父同母的弟弟兩個、妹妹一個,都很小。繼父幹農活勤快,是不可否定的,但他不幹家務活,也不會幹家務活。以前,媽媽病了,都是媽媽堅持帶病幹家務活的。這一次,媽媽倒床不起,葉紋夢主動承擔了媽媽幹的那份家務活。
嫂子對婆婆和弟妹也是不錯的。她支持葉紋夢整天整晚幫著婆婆幹家務活。隻要有空,嫂子還會抱著孩子到媽媽的病床邊坐一坐,拉一拉婆婆的手。從媽媽前年患病開始,繼父就和媽媽分居了。繼父在茶房的火眼邊,用雜木搭了一張簡易床。繼父就一直睡在這張床上。
沒有治療,又起不來,媽媽整天整晚躺著。葉紋夢就熬粥喂媽媽。開始,媽媽還進點稀粥,幾天之後也吞不下稀粥了。葉紋夢拉著媽媽的手問:“媽媽,你以前心絞痛,在哪裏搞的藥?”
“沒有搞藥的。”媽媽艱難地說。葉紋夢不禁流了淚,她把頭扭到一邊,用衣袖揩了,不讓媽媽看到自已流了眼淚。
倒床第七天,媽媽說:“我想屙屎。”葉紋夢才意識到,媽媽有七天沒有拉屎尿了!便扶著媽媽去了廁所。她幫助媽媽脫了褲子,幫著媽媽蹲下去。但媽媽怎麼也沒有拉出屎尿來。這樣三次上廁所後,葉紋夢突然想到了,可以把媽媽屁股裏的屎扒出來。她把想法對嫂子說了,嫂子就給她想出了一個主意:用筷子來扒屎。她讓媽媽側身躺在床上,給媽媽脫了褲子,用左手張開肛門,右手拿著筷子扒屎。在體內積壓得太久,屎很臭很臭,但葉紋夢沒有感到難受。通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努力,她給媽媽扒出了一些烏漆墨黑的屎粑粑。奇跡般,媽媽又能進粥食了,隻是量很小。媽媽也通了小便,隻是不能自已上便桶,需要葉紋夢幫扶。
這是一個青黃不接的季節,媽媽家的米缸裏沒有大米了,家裏也沒有稻穀了。
“到我們家裏拿米來熬粥。”嫂子告訴妹妹。
媽媽有粥吃了,弟妹們卻挨餓了。過去青黃不接的季節,都是媽媽借米借油解決饑餓的。如今媽媽倒床不起,繼父又不管事。葉紋夢不得不和嫂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