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事(一)(1 / 1)

趙山河追上柳長吉,將守缺遞上,道:“好劍!”。柳長吉看了劍上的鮮血,皺了皺眉頭,接過,也無暇擦拭,收進鞘中,隻是不答。眼見殺了巴全德,眾人料定巴山虎此次定不會善罷甘休,都覺心中一塊大石壓著,無人說話,隻是狠命狂奔。

已是傍晚,天色漸漸暗了,行出三十餘裏,忽然眼前一亮,一陣涼氣撲麵而來,勒馬來看,一道闊水橫在眼前,竟是又回到江邊。渡口有船,孤零零的束在江邊,隻是無擺渡人。再退回時,遙見身後興元方向黑壓壓人群趕來,無奈,隻得驅馬沿了江邊平緩處逃去。哪知走了數裏,麵前橫著一座山,山崖陡峭,直逼江邊。眾人昏黃中,見身後火把成群,連接成長蛇,翻騰而來,勉強在石壁間,尋了個因山石崩塌滑,滑移而成的一條碎石坡,拚命向上爬去。至於是否死路一條,到得崖上能否下來,眾人也無暇計較了。

好在坡上白色碎石,便是暗中也與周圍石崖分得清楚,但走一步,陷一腳,行得艱難,人馬都是如此。付君可的馬最神駿,卻最是嬌貴,哪裏行過這般爛路,走得也最慢。付君可聽它嘶聲不止,知它腿上受石塊刺痛,卻無可奈何,邊用力牽它前行,淚邊噗簌簌的落下,柳長吉見了,將自己的馬交給石方,到‘赤電’身後,幫忙推著前行。

眾人坡上行得慢,坡下追兵到的卻快。嗤嗤破空聲響,知是箭來,箭矢就擦著耳邊掠過,眾人如何不心驚。忽聽坡下一人大喝:“誰再放箭,立斬項上人頭,巴將軍說了,定要捉活的。”果然不再有箭射來,嘩啦啦石響不止,顯然大片人沿坡而上。

蕭老緩下腳步,等眾人通過,在一旁石塊後匿了。待最前的一排追兵趕上時,蕭老突然閃出,雙手一揚,就是暗中,也看得到那一片青芒。前排追兵慘呼,翻滾後倒,一路從坡上滾下去,撞翻了身後許多人,慘呼就這般延下坡去。然第二波追兵趕上時,竟個個頂了小盾,逼近速度雖是不那麼快了,暗器卻也再無用處。蕭老無奈,隻得回身朝眾人追去,哪知武安平等人隻比方才向多行進五十步左右,堵在一處。這石坡自然是越行越陡,越行越難,加之爬坡不比走平路,都是憑了一口氣,才上得到這麼高。如今眾人氣力都去了大半,隻覺雙腿陷在碎石裏像生根了一般,再也拔不出。

付君可又用力扯了扯韁繩,‘赤電’終是不能再行了,哀鳴一聲,臥在石坡上,任柳長吉再推也是不起。武安平、石方也來幫忙,但半坡上立都立不穩,如何能將一匹馬從地上生生抽起?盾兵再慢,終是烏壓壓的逼上,蕭老又是幾把寒星打出,‘奪奪’聲密密,卻是絲毫不能透盾傷人,對方腳步都不曾有緩。武安平隻得大喝一聲:“走!”說罷帶了蕭老、趙山河、李婧,調頭向上。石方一咬牙,拉了柳長吉要走,柳長吉去拉付君可,付君可扯了‘赤電’韁繩,死死不放,哀喚道:“走!快走!”那‘赤電’掙紮一下,終是不能再立。

追兵終於趕上,盾翻開,撲刀寒光閃閃,向眾人撲來,柳長吉掙開石方,一躍而下,守缺出鞘,方才堅若磐石的盾牌,竟變成了一朵朵蘑菇的傘蓋,守缺輕輕一碰,整片整片的破裂開來。那一排盾兵駭得魂飛魄散,慌忙退開,與後排推搡又亂做一團。柳長吉回頭對付君可大喝:“快走。”南宮夢上前去拉付君可,付君可仍是不肯。盾兵如浪潮一般,又一波趕上,這次,撲刀換做鐵矛。丈把長的鐵矛尖,帶了寒光,從盾後挑出。柳長吉一劍削去,幾杆長槍斬斷,然下一波鐵矛又刺來。那數十杆矛交替刺出,如海浪疊疊交替不止,柳長吉斬了又斬,矛似無窮盡一般,且越刺越快,柳長吉終也被逼得後退。此刻,慘呼聲起,那臥在坡上的‘赤電’,已被兩隻長矛洞穿。付君可竟癡了一般,撲上前去護馬。南宮夢早趕上前一步,迎了槍林矛雨,解下身上‘星落’,點了火折子。

火光一閃,黑夜若像幕布,遮了白晝之光,而那火光便如快刀,在幕布上破了一個洞,壓抑的光早已按捺不住,從破洞湧來,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無不閉眼。天崩地裂一聲響,山石如船經巨浪一般波動,久久才息。再睜眼,天地一片寂靜,不聞聲響,不現光亮,夜卻比方才更黑暗,仿佛死亡的顏色。

坡下,方才火光所及之處,一切被烈焰吞噬,化為灰粉,石頭都成紅色,是火,或是血。接著,兩側山石受了震動,整片整片的滑塌。坡上幾百人,驚呼都未發出,便被大石流拍下。激起的煙塵,實質一般,便是在暗夜裏也看得清楚。哭號聲久久才起,響徹雲霄。

過了許久武安平才回過神來,胸口怦怦聲如在耳邊,他對了坡下,站了許久,才喃喃道:“天下第一殺器,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