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既以服了丹藥,為何還止不住地咳血?你服的到底是什麼?”病榻前,一個端著空盞的侍從一臉驚恐,看著床上躺著的病人。
“我沉屙多年,就算服了雪參,也終究是個廢人。如今,我心裏還有一樁大事未了,所以,必須要完好地撐過這三日!”
“您這又是何苦,這雪參得來不易,若您服用,或可痊愈,為何要自斷生機啊!”
“活著也無甚意思,”床上的人語氣哀傷,“她走了,獨留我一個活在世上。”
侍從聽到公子如此說,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若是祝大小姐活過來,也不願見公子你此番模樣啊!”
“你說的不錯,我這剩下的三日,就是要讓她活過來!”
“公子,人死怎能複生呢?”侍從哽咽道。
“公子我何曾騙過你?”床上的人低聲笑了。
侍從抹了把淚,割開了床上之人的手腕,赤中帶黑的毒血隨著刀子滴下來,落到侍從準備的空盞裏,畫麵妖冶異常。
這樣“傷害”公子的事,他每月都要做一次。
“公子既然要讓祝小姐再活一回,小的便要襄助您這一回。您放心,泉苔閣上,金朋滿座,都等著您出場呢!”
今日是正月十五日元夕節,上元天官賜福之辰。
草木蘇醒,抽發細芽,錢唐百姓也熬過了一個冗長的冬季,湧上金杉街逛燈會。
偏巧,一場細密小雨襲來,美輪美奐的花燈接連被撤下,鬧忙的人群隻得做四散狀,紛紛尋屋簷避雨。
這不,原本熱鬧的泉苔閣更是座無虛席。
茶樓門口,有小二殷勤地幫躲雨的過路人拍落雨水。
幾位書生打扮的少年從雨中奔至,仔細吹落寶貝扇子上的雨珠,招來小二,開口便要上二樓雅座。
小二掃了眼這幾位的執扇與穿著,心下便了然,喚來茶博士給諸位端上香茗招待。
此茶並非與尋常茶葉一般碾碎成末,而是取其葉片全整,滴滴沁綠點綴在清澈的茶湯之中,頗有些拙趣。
書生們十分受用,他們常年在書院苦讀詩書,甚少下山,卻不想錢唐的茶樓如此知情識趣,細微周到。
見書生們愜意地品起了茶,小二便腆著臉告罪道:“可把崇綺書院的狀元爺們盼來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可巧了不是,雅座日落之時已被定完,要不給您幾位在堂上擺一桌?”
這下可算是店小二失策了。
本來崇綺書院就管束極嚴,少年們好不容易得著機會下山鬆快鬆快,一場春雨已下得人不甚煩憂,現在還被人拒之千裏,何其掃興?
因此一聽這廝的說辭,書生們是扇子也不搖了,手裏的香茗也不品了,個個要與之計較一番。
其中一位麵容黧黑、身形高大,名為桓靈寶的少年,即刻便將茶盅推回茶博士懷裏,梗著脖子喝道:“你這不知好歹的醃臢貨,既已知我輩來自崇綺書院,怎可如此怠慢?”
也不怪書生們自恃身份金貴,崇綺書院門前的匾額乃當今聖上禦筆親題,每年聖駕還親至書院開壇講學。
十幾年來,入朝為官的崇綺學子多如過江之鯽,多數都身居要職,聖寵長久不衰。
少年人要是能入這崇綺書院,好比渾身上下鍍了層金光,就連錢唐的郡公大人遇到也得眉開眼笑地敬著,保不齊哪個日後就成了自己上峰不是?
而今日,這幫天子門生,卻受了一位茶樓小二的冷落。
小二可憐巴巴地給書生們做了個長揖,欠著身子把人往堂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