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了清嗓子,鎮定道:“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要是忙的話,那我就跟小滿兩個人”
“有時間,有時間。”大夫人連忙答應下來。
大概是想到了宋良,之後她的情緒就不是很高,又跟小滿笑了幾分鍾,就起身上樓,說要休息休息。
去看望宋良,其實沒什麼要準備的,也就買了兩束鮮花,換了一身深色的衣服。
出發去墓園那天,宋城正好出門有事,就我們三個人,加上大夫人的司機一起過去的。
水雲間裏的積雪一直有人清理,還不覺得天有多冷,等到了墓園,望著白茫茫一片的墓碑,一座座連接在一起,放眼望去,在稀薄的陽光照耀下,冰雪融化時,幾乎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積雪融化時,正是一年最冷的時候,天寒地凍的,讓人連呼吸都覺得鼻尖有點難受。
我將小滿往懷裏抱了抱,將他的帽子戴好,連圍巾也圍的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朝外麵張望。
到了宋良的墓碑前,大夫人將鮮花放在他的墓前,身體筆直地站在那裏,一個字都沒說,隻是默默注視著照片上那個尚且年幼的人。
我心中有些唏噓,也有些悲涼。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來看望她英年早逝的兒子,這種滋味,豈是心酸兩個字能說清楚的?
小滿今天比往常安靜多了,盯著照片上的人,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看了一會兒之後,又轉過頭看著我。
“小滿乖,”我抱著小滿蹲下身,指著照片上的人,一字一頓地說道,“來,叫‘大爸爸’。”
這還是今天臨出門的時候想起來的事,如果直接叫“爸爸”的話,宋城心裏肯定有疙瘩。
可如果不叫“爸爸”,改口叫“伯伯”,大夫人心裏又怎麼可能痛快的起來?
兩相權衡下,隻能找一個折中的叫法。
大夫人忽的轉頭看了我一眼,我眼角餘光瞥到她的動作了,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耐心地哄著小滿說:“來,跟媽媽說,‘大爸爸’。”
以前還從來沒有教過小滿說這樣的話,他顯然有些不明白,愣愣地望著我,有些羞澀地閉著嘴巴。
我鼓勵地望著他,衝他笑了笑,小滿立刻跟著我笑起來,聲音清脆地喊了一句:“爸爸。”
大夫人仿佛被輕微的電流擊打過一樣,身體猛地顫了一下,慌忙扭過頭去看宋良,隻是抬起手臂,似乎是擦了一下眼角。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糾正道:“是‘大、爸、爸’。”
小滿也咯吱咯吱的笑:“大大大——”
我哭笑不得地望著他,他反而得意起來,“大大大”地叫個不停。
我也隻能隨他而去,轉而問道:“你要不要抱著小滿,跟宋良說說話?”
“好。”大夫人將手裏的包遞給我,讓司機在墓碑前鋪了一塊防水的地毯,抱著小滿坐了下去。
我朝司機點了點頭,他跟著我一起朝旁邊走去,將空間留給需要的人。
今天出門前,大夫人特地化了妝,妝容不是特別濃,但卻遮蓋住了她的臉色,至少從麵容上來看,發現不了她有多麼悲傷。
然而喪子之痛,隻要想想,就如同從胸口剜掉了一塊肉,再精妙的掩飾,也無法治愈那種傷痛。
宋良去世的時候,小滿還不會說話,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聽到孩子叫他一聲爸爸,可惜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
如今人沒了,我也沒有那麼計較這件事。
如果叫一聲“爸爸”,能安慰到大夫人,能告慰宋良的在天之靈,能讓宋城往後的路更好走一些,那就叫吧。
這對小滿來說,並不是什麼損失。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宋城心裏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