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他真的從土裏來,又回到土裏去。
我狼狽地揉了下眼睛,盯著那個灰不溜秋的盒子,啞著嗓子道:“你還有那麼多東西沒有教會我,就這樣撂挑子不幹了?”
然而沒有人回答我。
大夫人去了醫院,骨灰盒我不敢私自處理,隻能將它用東西裝了起來,放在櫃子裏。
宋城他們去了很久,一直沒有回來。
我就感覺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出不來又下不去,噎得我渾身都難受。
直到夕陽西沉,半空中泛起金色的光暈,車子才在門口停下。
車門拉開,宋城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慌忙衝了出去,著急道:“怎麼樣?”
他腳底一崴,整個人直直栽倒在我身上。
我驚慌地抱住他的腰,才發覺他腦門上全是冷汗,唇色白的嚇人,一顆心登時跌入穀底。
宋城臉上泛起青灰色,一個字說不出來。
白叔從駕駛座上下來,歎了口氣說:“人搶救回來了。”
我登時鬆了口氣,三魂七魄似乎重新歸了位。
搶救回來就好,要是他老人家經受不住打擊,撒手西去,我真怕宋城一個人會徹底垮掉。
白叔神色嚴峻,歎息道:“人雖然搶救回來了,可惜”
我登時一愣,驀地睜大眼睛。
就聽他說:“身體癱了,連話都說不出來,醫生說,往後隻能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一句話頓時將我心底那點希冀打了個粉碎。
在床上躺一輩子,那不就是個活死人!
宋城疲憊地閉上眼睛,整個人半掛在我身上。
我跟白叔一人一邊,扶著他進了屋。
宋城一頭栽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
“白叔,這裏有我就行,你先去忙吧,看看大夫人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要是缺什麼,隨時給我電話。”
白叔答應一聲,說他過一會兒就回醫院。
接連經受了兩場打擊,宋城身上連一絲活氣都沒有,幾乎心力交瘁。
“走,我扶你上去休息一下。”
大廳裏不時有傭人走動,他閉上眼也會被吵醒。
我把他拖起來,架著他的胳膊把人拖進電梯,上了二樓。
把人弄進臥室的床上時,宋城動都沒動一下,隻是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低聲喚了一句:“右右。”
聲音裏透著說不出的淒惶。
“嗯?”我低頭看了眼,他正大睜著雙眼,空洞的眼神盯在天花板上,整個人顯得有點木訥。
宋城閉了閉眼,嗓音嘶啞的厲害:“我好累啊。”
我點點頭,坐在床沿上,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聲道:“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抬手抓住我的手指,在我的指骨上捏了捏。
我猶豫了一下,甩掉拖鞋爬上床,將室內的溫度調好,拖過被子將我們兩個人都蓋住,一手捂著他的眼睛,一手揉著他的頭發,輕聲安慰道:“什麼都別想,我陪著你,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宋城沒說話,在我掌心下的眼睫毛卻動了動。
他側身將我摟在懷裏,弓著腿慢慢縮成一團,被子拉起來蓋在頭頂上,將整個身體蓋的嚴嚴實實的。
我擔心他透不過來氣,想將被子掀起來,卻被他抬手攔住了。
他的身體在發抖,一陣沉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他說:“右右,往後再也沒有人擋在我前麵。”
我心底忽的酸了一下,手掌用力在他後背上拍了拍。
“整個宋家,隻能靠我撐下去。我真怕,宋家會毀在我手裏。”
“怎麼會?”我低聲勸道,“這段時間你做的一直都很好。”
就連宋良也曾經誇過他。
宋城輕微地晃了下腦袋,聲音沉甸甸的:“你不明白,以前我跟大哥再怎麼不和,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誰敢對宋家不利,我們兄弟兩個一起上。可如今”
如今能為他遮風擋雨的人神智不清地躺在病床上,後半輩子需要別人照顧;與他並肩作戰的人直接成了骨灰盒裏的粉末,再也不會對他說出一個字。
他心心念念的宋家家業終於全部到手,到頭來,卻既無老父照看,又無兄弟幫襯。
也算是,半個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