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 / 2)

七月十日,楊堅無奈地發現,生命和活力,在慢慢離開自己。他決定趁頭腦還清醒,傳召文武百官到大寶殿,他要在大去之前,盡量為愛子鋪平前麵的路。

詔令發出去之後,楊堅命人服侍著換上杏黃色龍袍,整理好儀容,靠在龍床上,靜靜等候。

不久,皇太子帶領百官列隊魚貫而入,每個人都肅穆地各就各位,屏聲靜氣。

楊堅緩緩把這些臣子熟悉的臉逐一細看,在心裏仔細梳理了一遍,嗯,沒有遺漏,該交待的都交待了,阿摩必然可以承上啟下,穩守開拓楊家萬世基業……

看著這群多年來既要用,又要防的臣子,楊堅感慨良多,他長長歎了口氣:“朕——要大去了。”

話音剛落,大寶殿上響起一陣衣襟朝靴的摩擦聲,百官黑壓壓的跪了一地。

楊堅抬手讓大家起來,努力用平穩的聲音道:“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吾等君臣一場,也是幾生修到的緣分……朕走後,諸君多保重!”

薛道衡,梁毗,蘇威,柳述等老臣子紛紛落淚,楊堅伸出巍巍顫顫的雙手,示意他們上前。首要的幾位大臣忙過去,楊堅握住他們的手,唏噓不已,慢慢說:“朕已經六十有四,這個歲數離開人世,乃天道循環,不算夭折了……諸位卿家切記……朕的喪事務必從簡,一切以國事為重……”

梁毗哽咽垂淚:“吾皇陛下!”

楊素抓緊楊堅的手,淚流滿臉。

漸漸地,抽泣聲此起彼伏,哀傷籠罩著香霧縈繞的大寶殿。

楊堅努力把自己從傷感的情緒中抽出來,接著囑咐:“各州的總管、刺史留守原地,做好本份,無需來京奔喪……不拘何地,大家的孝心,朕都會收到。”

話說多了,他未免有點吃力,但他硬撐著,和眾多官員逐一握手,依依惜別。

在過往的權力鬥爭中,君臣間肯定有過無數的信任和猜忌,合作和製肘,交托和陰違,也肯定有過無數的欣賞和怨恨,效忠和算計……此刻,在老皇帝的生命盡頭,大家都放下所有恩怨,沉浸在生離死別的傷感氣氛裏。

楊廣侍立一旁,暗自擦幹淚水,勉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不能令父親失望。

父親叮嚀再三,為人君者,必須保持冷靜理智。尤其是這種新舊交替的緊要關頭,絕不能光顧著傷心,而放鬆警惕!

昨天,父親就撫摸著自己肩膀,鄭重地說:“阿摩,父皇走了之後,你就是大隋國的擎天之柱!”

是的,從今往後,就算天塌下來,他也必須獨力頂著!

大殿裏,這些大隋國的精英,是父親留給自己的人才。隻有掌握了他們各黨各派之間的鬥爭,分析出要害,才能控製運用他們……

京官們到底在皇城根,還比較容易掌控。那些外地手握兵權的藩王,才是他要時刻提防的對象——密探們日夜不停的奔波,確保把最新的消息送到京城,讓他雖然身在深宮,也能對全國的動態了如指掌。

尤其是五弟楊諒……楊廣正在思量間,看到父親抬手叫自己,他忙過去,跪在父親床前。

楊堅握住兒子的手,慈愛地凝視他片刻,麵對著文武百官,留下了千古著名的遺詔:“古人有雲:‘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今惡子孫已為百姓黜屏,好子孫足堪負荷大業。此雖朕家事,理不容隱,前對文武侍衛,具已論述。皇太子廣,地居上嗣,仁孝著聞。以其行業,堪成朕誌。但念內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安天下。朕雖瞑目,何所複恨?國家大事,不可限以常禮;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勞改定。凶禮所須,才令周事,務從節儉,不得勞人。”

兩行清淚,衝破苦苦修築的堤壩,在楊廣臉上奔流……

這日的“訣別”之後,楊堅的精神越來越差。楊廣,何稠等人每日在床前侍奉,盡心盡力,和禦醫們想盡方法來留住老皇帝。

員外散騎侍郎何稠,曾和宇文愷等人一起營建獨孤皇後的陵墓。他生性沉穩,寡言少語,心靈手巧,是楊堅最後那兩年間相當貼心的近臣。

楊堅早在前年,就把自己陵墓的大小事宜都交托給何稠。

這兩天,楊堅看起來疲憊極了,大部分時間在淺睡狀態。

楊廣絲毫不敢放鬆,陪著父親在斷斷續續的小睡間恢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