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幾句,段錦就說自己累了,將紅依打發走後,路小貧也打算不折騰她了。人家剛醒,有啥事等第二天再問也不打緊。
剛和阿銀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去休息的時候,段錦叫住了路小貧兩人。
“你們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能夠跟紅依相處的很好?”身後傳來的聲音,讓路小貧一下子就停了腳步。
看來對方的聰明程度,要遠遠超於路小貧對於古人的預計。
都說聰明的女子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不知是段錦太聰明了,還是她太悲劇了。
被人家主動問這個問題的路小貧,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阿銀那鼓勵的眼神下,路小貧歎了一口氣:“是的。”
她不僅僅是好奇,更是為了突破這第二層領域。
斷川是她的字謎,所以她想要猜對。
“因為紅依是我的親妹妹,我又怎麼能怪她呢?怪隻怪造化弄人……”
她決定還是回身坐下來,有些事情,既然已經決定展開了,那就索性當一個旁觀者一聽到底。
雖說不知道這斷川二字的字謎究竟是什麼,可她已經不在乎了。
難怪阿銀說,九重領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其實……何嚐不是又一個世界,他們生老病死,愛上別人,被別人傷害。
她將帷帳又一次的拉開,輕輕的掖在四角的掛鉤旁。
阿銀斟了一盞茶,幽然的喝著,似乎也要在這裏聽一聽屬於楚崖和段錦的故事。
天邊正殘陽,火紅的映入房間一片,那種淡淡的日薄西山的感覺,溫暖卻又有些蒼涼,那種來自於身體血脈間的衝動,讓路小貧有些難以壓抑。
總感覺,這是一個很悲涼的故事,聽著會催人淚下。
曾經的斷川城,和現在一樣,北寒之地,四季如一,冰冷中,夾雜著和煦的暖日。
段錦在城上撫琴,看到了那年凱旋而歸的大軍,停駐於斷川城下。
那個身披金甲的青年在那一刻進駐了她的心房,仿佛打開了內心中漣漪波光一般,水紋暈染開來。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這樣一個男人,會在戰場上到底有怎樣的神話,可偏偏被那股氣質吸引。
那杆銀槍,那身戰甲,冷峻的眉目和高大的身姿,無一不能不讓段錦為之傾心。
在那段青蔥韶華的歲月中,他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副將,她是城主的女兒。聽著他的琴聲,楚崖在城牆之下舞槍,伴隨著有些寒冷的風,她感覺到了一股熱流緩緩的進駐心田。
她說,她這一生,要嫁給一個戰神。凱旋而歸的戰神!
那時候,她十六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無意間的一瞥,卻注定了她的萬劫不複。
她想要了解那個男人的一切。
那一年,段錦決定參軍,於是,女扮男裝的她,加入了屬於楚崖的軍營。
她起初隻是一個普通的後勤兵,每日給楚崖送飯,送菜。後來,她因為戰功出眾,在每次的行軍之中,都能夠殺上不少敵人,被提升成了楚崖的副手。他並不知道,有一個女子,為了他習劍三年,拋棄紅妝,投入了軍營。他也不知道,那個為他差點身死的副手,就是他日後的妻子。
原本這件事情,應該發展成一個無比美好的結局。
兩人相識相知,最後白頭到老。
直到長亭一戰……
就在那寒冬凜冽的晚上,北上的大軍遭到了埋伏。刺骨的寒風席卷著整個軍帳,將士們正卸去了一身戎馬,準備休息的時候,遭遇到了突襲。
段錦護著受了重傷的楚崖,一路斬殺了無數的敵人。
左臉被敵人用兵器抓出了三刀冗長的血痕,身重數箭的她,依舊沒有倒下,反而是死命的帶著楚崖走入了山區深處。
那個時候的段錦,不止是滿身傷痕,更是連容貌都毀了,清麗淡雅的麵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三道如同鬼魅撕扯般的疤痕。
楚崖則早就有些神智昏迷,隻是一遍遍的說著:“段謹,你放開我自己逃吧。”
她看著遠處緊追不舍的敵軍,搖了搖頭:“我們都走到這裏了,翻過這座大山,就是斷川城,你就可以回去了!”
段錦的聲音裏盡是鼓勵,她在軍中呆了四年,年過二十,少女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全部留給了楚崖……城主府被無數子弟們踏破了門檻,她都不曾下嫁,隻為等待這麼一個戰神一樣的男人。
她怎麼會讓他在這裏死去?
楚崖說:“敵軍已經在山腳,我們跑不掉的。”
段錦咬了咬牙,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了他,拎起了他的銀槍和戰盔,別過了臉說道:“我去引開他們,你快些走!”
楚崖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袖,段錦的眼睛已經通紅,被他拉住的段錦竟然全身使不上力氣。可看著下方的敵人之後,毅然決然的甩開了他的手。
她說:“我是你的副手,必須要先你而死,你若覺得負我,就好好照顧我的妹妹,她會在三日後的斷川城下,等待大軍的凱旋,這是她給我的護身符,現在交托與你。”
她飛快的向下方衝去,眼中的淚水已經滾滾而下。
君生我未生,我生待君找,恨不能同時……
“替我好好照顧她……”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知道,這隻是一個托付,更多的,是未來無法交代的謎題。三日之後?她怎麼會回去?不過是給他一個理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會替你疼愛她,照顧她,一生一世!”楚崖現在的雙腿已經麻痹,想要動彈都不可能,寒風烈雪遮住了他的雙眼,手指隻能夠緊緊的攥著那淡紅色的三角形護身符。
他連攬住她的力氣都沒有……他從來沒這麼恨過自己無能!
隻能聽到她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她說:“她叫段錦,錦繡的錦!”
就這樣,段錦頭也不回的衝向了下方的敵軍之中,她心中的金甲戰神,永遠都一個不敗的神話……她絕對不會讓他死的。
她在山區中,頂著最後一口氣,將所有人帶向了那個橫斷整片山脈的懸崖邊上。
她說:“我楚崖,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當她縱身躍下百丈懸崖,就如同那日義無反顧的從斷川城上飄然而下般,決絕,卻又沒有半分後悔。
段錦以為自己會死在崖下,永遠冰凍在這片山川之中……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還能夠活下來。
三日後,她被進山砍柴的樵夫救了下來,但沒有趕上那城下的約定。
楚崖被前往救援的軍隊,帶了回去,卻沒有忘記,那三日之約!
她說她叫段錦,錦繡的錦!
兩日後,楚崖在斷川城下等待那個段錦口中的姑娘,一日又一日,卻不見蹤影。
翻遍了全城,他在尋找一個叫做段錦的姑娘!卻沒有任何結果?他尋找到段謹口中的那個家,卻發現隻是徒有四壁。她騙了他……她怎麼會回來呢?
終日買醉的楚崖,在青樓,遇到了一個撫琴的女子,同樣的曲子,幾乎是相同的容貌……他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在斷川城上,她撫琴,他舞槍。
當目光移到她脖頸間那一模一樣的紅色護身符的時候。
他知道,那個人,就是他……他要愛護一生一世的女人。
她說:“我叫紅依,紅花的紅,依靠的依!”
他說,他叫楚崖,楚天三月,望斷天涯的楚崖!
望斷天涯。
他腦子混亂,滿目盡是那個秀氣的副手,他說,他要先自己而死!
楚崖說:“我贖了你,以後不用在這裏彈琴,跟我回府,我照顧你!”
她點點頭,麵目嬌羞。
當故事講到這裏,路小貧搖了搖頭,造化弄人。
段錦猜到了開頭,卻沒發現自己原來還有一個淪落到煙花之地的妹妹……同樣的護身符,八成相似的容顏。
段錦從恢複了以後,每日都在斷川城上向下望著,她在等待那個人……那個人回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