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的視線漸漸模糊。
腦海中,隱約又想起了一些前世的片段。
那時她即將北上和親。
她孤零零坐在宮殿裏,任由宮女為她梳妝打扮。
梳妝完畢時,不少同齡女郎進來為她添妝。
為首的是顧燕婉、韋朝露她們。
那時顧燕婉已是蕭榮的夫人。
她搖著團扇,惋惜道:“表妹即將北上和親,這輩子恐怕再沒有見麵的機會。不怕告訴表妹,其實和親人選原本落不到你頭上,之所以選到你,都是我們幾個姐妹的功勞。”
她身後的幾個女郎都笑了起來。
顧燕婉柔聲:“原本陛下打算從幾位公主裏麵挑一個,送去北國和親,隻是我們想著,去敵國當妃子這麼好的事,豈能便宜別人?這一合計,就想到了你。”
韋朝露接話:“可不是?表妹如今落魄,淪落到當壚賣酒。我們想著,與其讓你在市井間拋頭露麵,還不如舍了尊嚴,去伺候敵國的皇太子。雖說背井離鄉,但好歹能吃香喝辣。表妹,你可要謝謝我們!”
鏡子裏,她們笑得更加大聲。
在場的除了顧燕婉和韋朝露,還有吳家女、崔家女、薛家女,以及幾位嬌滴滴的公主。
大公主送上添妝的禮物,眉飛色舞:“去到北國以後,記得好好侍奉那位皇太子。聽說那位皇太子脾氣暴戾,曾活活折磨死好幾位側妃,道珠妹妹,你可要小心些呢!”
她嘴上說著關切的話。
可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對裴道珠代替她們姐妹去和親,是半點兒感激也沒有。
十年之後,她曆盡艱辛回到建康,最先對她嗤之以鼻,罵她是禍國妖姬的,也是這群女子……
裴道珠仍舊盯著銅鏡。
鏡中的人像逐漸模糊。
她回過神。
韋朝露還在閨房裏呼呼喝喝,一張嘴倒盡酸水,恨不能取她而代之,去給蕭衡當小妾。
裴道珠彎了彎紅唇。
她的笑容毫無溫度,盡是譏諷。
她就說當時她家族已經脫離朝廷視野,和親那種事,怎麼會落到她頭上,原來是韋朝露這群“好姐妹”的功勞。
她緩緩起身。
嫁衣鮮紅,裙裾和寬袖過於華貴豔麗,雍容的拖至地板。
少女削肩細腰,漆黑的烏發挽成高髻,佩戴著黃金珠飾,小臉卻是雪白嬌豔,一點紅唇猶如櫻桃,風姿氣度舉世無雙,當真宛如盛世妖姬。
她轉身,定定注視韋朝露。
前世害她北上和親,以致家破人亡,背負紅顏禍水的罵名。
這輩子,還在極盡所能地挑釁她、羞辱她……
韋朝露愣了愣,下意識後退半步:“你,你這是什麼眼神?!難道我說錯話了不成?!”
裴道珠柔聲:“怎會?表姐為我添妝的好意,我記在心頭,永生難忘,感激都來不及呢。”
韋朝露總覺她不對勁兒。
然而她不肯露怯,梗著脖子道:“你知道就好!”
裴道珠垂下長睫,遮掩了眼底的涼薄和恨意。
韋朝露,顧燕婉,其他世家那幾位女郎,還有公主……
那些仇恨,她一筆筆記著。
這輩子,總要還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