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慕煜北的擔心還是很有道理的,雲舒的車子緩緩駛過城北局門前的廣場的時候,果然就見到了幾個記者就拿著照相機守在門樓下不遠處的樹下。
好在雲舒今天還是看著她的那輛很普通的黑色大眾,阿朔也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後麵則是跟著阿朔開過來的那輛銀黑色高級轎車,本來還想直接在廣場邊的車位上停車的,但是一看到那堆人,雲舒隻好吸了口氣,直接將車子駛進了局裏了,然而,一看到雲舒後麵的那輛銀黑色轎車,已經守在這邊好久的眾記者連忙就迎了上去……
“好了,我到了,你忙你的去吧。”
“少夫人有些情況可以以及給我打電話,我就在對麵的帝都。”
阿朔開口道。
雲舒點了點頭,欣然一笑,“辛苦你了,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也能應付的,你忙你的去吧。”
阿朔從門樓裏出來的時候,就是看到跟他一過來的那輛車子正被圍得密不透風,可能是車上的保鏢下來了,記者們沒看到人,然後又是一哄而散了,可是一看到阿朔的身影,機靈的人連忙想起來了,那天好像他也有份阻攔住他們的,想必就是少爺身邊的人,所以又是朝阿朔擁了過來,幸虧阿朔的反應夠快,大步的越過了廣場,朝紅綠燈走了去,眾記者根本就追不上,後來,沒過多久,城北局裏便有警察出來疏散那幫記者了。
帝都門口這兩天也沒有人再過來圍堵了,門前的戒備變得格外的嚴格,隨處可見有守衛跟保鏢在門前巡邏,各大報社都奇跡般的,突然都不再報道這些事情了,但是人們圍繞著少爺談論的話題卻沒有消減半分,這樣的狀況頓時讓人覺得十分的詭異甚至是撲朔迷離。
然而,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雲舒一回到辦公室,那張微笑淡晴的小臉才僵硬了下來,漸漸的換上了一道憂鬱的神色,星眸暗淡無光,靠著門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壓抑的將自己埋進了文件堆裏,連午飯也沒有吃,就這麼默默的忘我的工作了一天。
沒有幾個人知道,今天是清明,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
錦陽城依然還是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淅瀝瀝的小雨還是下得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幾乎可以聽到一種很虛幻的飄渺的聲音,那種聲音就好像來自於很遙遠的天國似的,站在落地窗前,你一眼就能看到外麵那麼一副朦朧慘淡的景象,街道上,很多行人都在撐著傘急急忙忙的行走著,遠處薄霧淡淡,細膩的雨絲不斷的飛落而來,沾上了那潔淨的玻璃窗,有些模糊了外麵的景象。
雲舒就那麼站在落地窗前,清瘦纖細的背影看起來帶著幾分落寞與孤獨,怎麼看著,就忽然覺得有些遙遠了起來。
陳局長輕輕的推開了雲舒辦公室的門,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咳咳!”
陳局長輕咳了一聲,“小雲。”
乍然傳來的聲音讓雲舒愣了一下,徐然轉過身往門邊一望,才發現陳局長不知何時已經進來了。
“陳叔叔?”
雲舒有些驚訝的望著突然出現的陳局長。
陳沛文輕笑的點了點頭,大步的朝雲舒走了過去,也在她的身旁停下了腳步,溫和的眼眸透過那潔淨的落地窗靜靜的往外麵的景象望了去,渾厚的聲音忽然就染上了一些沉鬱了。
“清明節到了,所以這段時間總是下著雨,是有些讓人心裏不舒坦的,剛剛跟市裏的領導去烈士墓園看了一下,經過這裏,順道就上來看看,你還好吧?”
陳局長還是記得今天的,其實對他來說,今天同樣是一個很難忘的日子,充滿了憂鬱色彩的日子。
“謝謝你,陳叔叔,我很好,您不必擔心。”
雲舒那黯淡的小臉上很努力的擠出了一絲笑容,可是看在陳局長的眼裏,卻覺得比哭還難看,她的臉色也很蒼白。每年的這一天,對她來說,都是很痛苦的一天。
“小雲,人死不能複生,我們不能總活在過去裏,我們偶爾想念他,是為了不忘記他,但是他一定不希望我們總是活在一團陰影之中,叔叔知道你心裏有很大的心結,所以願意給你提供機會,你一定要過了你心裏的那一道坎,不然,他走得也不會安心的。”
陳局長有些心疼的看著雲舒,不管是作為一個上司,還是一個長輩,陳沛文都覺得這個女子很讓他同情,疼惜,因為際遇不佳,她走過了不少慘淡寂寥的日子,顛沛流離多年,走到了現在,本來以為她應該可以苦盡甘來了,沒想到竟然還是舉步維艱,麻煩不斷,現在這心裏頭還緊緊的被一個陳舊的包袱束縛得透不過氣來。
“謝謝你,陳叔叔!我隻是想起了那一段快樂的時光而已,有時候覺得挺奇怪的,明明感覺他好像昨天還站在我的跟前的,怎麼一覺醒過來,又變得如此的遙遠。他離開後,我一直都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所以,總不願意提起他的事情。”
雲舒那淡漠的語氣裏染著一道寂寥的傷感,聽在陳局長的耳中,隻覺得沉重無比。
陳局長歎了口氣,“是啊,習慣了一個人,突然就那樣沒了,心頭總感覺空落落的,誰讓我們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呢?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應該也會這樣的天氣吧,陰雨連綿,天氣也挺冷的,不過那時候正是下著傾盆大雨,我親眼看到他渾身是血從樓上掉了下來,玻璃窗都碎了一地,重重的砸在車蓋上的聲音就好像一道子彈狠狠的刺進了我的心裏,太悲慘了,鮮紅的血混著雨水流了一地,我抱著他的時候,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了,我現在都還能感受得到他在我懷裏顫抖的那種窒息的感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害怕,別人第一次拿著槍指著我的頭的時候,我都沒有那樣的感覺,渾身是血,不停地顫抖……急促的雨點如同一根根鋼針一樣,釘進了身體裏,冰冷疼痛得讓人幾乎麻木。”
陳局長一點一點的回憶著,越往下說,喉嚨處卻梗塞了起來,忽然感覺眼前一片模糊,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朝自己的眼睛摸了去,才發現,自己的眼眶竟然已經濕潤了起來,也許是此景過於的應情了。
而雲舒此刻也是感覺眼眶灼熱得厲害,隻好轉過頭去,不停地深呼吸著。
“陳叔叔,其實,我都知道的,因為那時候,我就坐在車裏……我親眼看到了一切,在他離開之後,我的這段記憶是空白的,也許是不願意想起這段回憶,直到不久前,我去了叔叔的房間裏……我才想起來了……”
“小雲,你……”
“那天,我正好在附近逛街,在停車場看到了叔叔的車。”
雲舒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解釋道。
“對不起,小雲。”
陳局長沉寂了一下,忽然很苦澀的說了這麼一句,雲舒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這樣的情況,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記得當年在黑三角的時候,她也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對頭死在了敵人的手裏,然而,她當時卻還是跟殺死她隊友的敵人一起撤退,她也朝她的隊友開槍了,她同樣見過太多的鮮血,她手上也同樣沾滿了鮮血,所以,她很明白那種痛苦與無可奈何。
“陳叔叔您不必說對不起,誰讓我們都是警察呢?”
雲舒落寞的笑了笑,同樣是用他的話回答了他,“我不明白叔叔為什麼會選擇做臥底,所以我當初選擇了跟他一樣的路子,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很不想做臥底,我很討厭做臥底,做密警,我害怕朝自己的隊友開槍,我害怕是不是哪一天他們就會發現了我臥底的身份,到時候,我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如果可以給我選擇,我寧願做一個小小的片兒警,給我一間安靜的辦公室,一張小小的幹淨的辦公桌,辦公室的窗,最好是麵對著寬闊的大海,我每天可以騎著自行車或者步行去自己的管片上到處走走,隨意看看,我不想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如何偽裝自己不被敵人發現,我不想自己接觸的,永遠都是人性最為醜惡的一麵,見到的東西的永遠都是海洛因或者軍火重型武器,見到的最多的顏色,就是那鮮血的顏色,我不想連睡覺的時候,枕頭底下都要塞著一把槍,我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家裏有爸媽關心著,天冷的時候有人告訴你讓你多穿衣服,下雨的時候有人提醒你記得帶傘。”
雲舒那清淡而悲傷的聲音傳了過來,讓陳局長心裏也狠狠的疼了一下,這話,陳局長當然明白,他也做過密警,他也明白那樣的滋味,每時每刻都是提心吊膽的過著,稍微不慎,就有可能命喪在對手的槍下,這就是做密警,做臥底的悲哀。
“小雲,你的話陳叔叔都明白,但是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的,有些路子我們選擇了,便隻能把它走完了,小雲,你總是太勉強你自己,其實你跟姚毅一樣,總是習慣勉強自己,當初姚毅也有輕微的抑鬱症,不過沒有你當初那麼嚴重,為了成功的潛伏,他還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研究製冰,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叔叔姚毅,可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製冰高手,製出來的病毒純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這個成績在當時已經是相當了得了,他就是用這一項絕活,成功的潛伏入了敵方的陣地的,這個秘密知道的人並不多,當初決定派你叔叔擔任臥底的工作的時候,各項工作都已經準備的非常的詳盡嚴密了,我實在是想不出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竟然讓他的身份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