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自己大逆不道的念頭,繼續思忖。
不過,世子婦很快應該就會很開心了罷?畢竟,她是世子第一個如此傾心以待的女郎,就算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世子曾愛過的那個絕色美人,亦不能有如今世子婦的福氣。
人的福與禍,有時靠的不是情深情淺,而是緣深緣淺罷。
撲通。
車廂裏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是什麼重物倒在了廂板上。
他微微一驚,豎起耳朵,但隨即趕緊散去了凝聚於耳的真氣,佯作一副隨意觀賞夜色的神情:因為他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聲響,即使是上好的酸枝木車壁,亦未曾完全隔絕。
銅雀台的燈火,在逐漸遠去。一輛華美的牛車,轉入幽深的宮巷,往桐花台西南處緩緩駛去。
織成如一朵方承雨露的嬌花,伏於車廂鋪著的錦褥之上。身上掩著層層疊疊的衣衫,唯有那條玉白的手臂,自絲羅錦底慵懶地伸出來,在暗光中格外醒目,宛若夜風中伸展開長長的花瓣。
曹丕就貼在她的背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出手來,覆住了她的手。
微微的喘息,尚餘方才激烈的餘味。織成被汗濕透的背部,能感受到他心髒砰砰的跳動聲。車廂中的虛空之中,彌漫有他素來用的龍涎香的濃鬱,有她喜歡的梅花香囊的冷香,有呼吸的熾熱,還有另一種異樣的味道,揉和成令人迷醉的氣息。那種氣息仿佛開滿鮮花的深淵,即使是心存忌憚,還是有著不由自主,往那鮮花深處一躍而下的魔力。
“阿宓……”
微沙的嗓音,在這樣的氛圍之中,於耳畔響起,令得織成瞬間麵頰再次滾燙:“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東西?”
他送她的東西,可也不算少了。尤其是最近,且不論他尋來的那些可算珍奇的金珠玉器,錦繡綾羅,便是幾乎整個世子府的內庫都交到了她手裏,她要多少不能?
“我的那些首飾衣物,俱都不用再添了。”他扳過她,她卻嬌嗔地將他湊過來的臉一指點開:“你如今事務繁多,便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他星光般的眸子頓時一黯:“阿宓……你是否根本不在意,我對你如何?”
竟似乎是受傷般的模樣,令得她心中一軟:“我不是說不在意你,我隻是覺得眼下……我素來獨來獨往,都安然無虞,更何況眼下是在你的府中,周圍盡是親信,你又對我這樣好,我實是心滿意足,便不願再令你分心照料……”
“阿宓你真好!”
他忽然歡悅起來,伸嘴過來,巧妙避開她箕張的手掌,準確無誤地啄在了她的臉頰上,頓時小小驚呼一聲:“這麼燙!”
黑眸微彎,先前流露出來的難得的孩子般和稚氣,頓時變回了昔日那樣洞察一切的促狹之意:“是不是因為方才我碰了你,所以你才……”
“胡說八道!”
她惱羞成怒一把推開他,坐起身來,忽覺身上一涼,趕緊七手八腳地撈起周圍散落的衣服往身上裹:“你!你把我衣服撕破啦!”
從來沒有見過此時這番神態的她,鬢發散亂,隻露出玉白的臉龐和肩頸,細致鎖骨在胡亂遮掩的衣物下微微起伏,下唇微咬,雙眸含嗔,雖是在暗光之中,臉上卻是暈紅嬌豔,當真是如玉樹凝輝,嬌花含露。他雖也見過她容光照人之時,但皆不如此時嬌媚絕倫,美豔不可方物。
織成驚覺他眼中神情又變得異常起來,先前仿佛是落入星光的黑眸,此時星光卻燃起了火焰,仿佛下一刻便會噴灑而出,一路摧枯拉朽,將一切都燒為灰燼!
她本能地往後一縮,低喝道:“曹子桓!”
曹丕一怔,隨即嘴角浮起了笑容,目光灼灼,低聲道:“美哉!”
“美你個頭!”
一卷衣裳劈頭砸來,將他的眼鼻砸個正中,耳邊響起織成嗔急的聲音:“你撕破了我的外衣,一會兒我怎麼見人?”
話音未落,隻聽車外伍正強輕咳一聲,道:“世子,夫人,已到桐花台了。”
織成大急,手忙腳亂地將幾件能穿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但那外衣無論她怎麼拚湊,皆是不行——原來當時這曲裾深衣實在是不易脫下,曹丕一時性急,竟然徒手撕開,如今除了還有數寸相連,儼然已分為兩片……
正氣急之間,忽覺身體一輕,已落入了一處溫熱的所在。
隨即氅衣一卷,是曹丕將她抱在了懷裏,她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