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似哭或癲的叫聲,在雨夜之中有如一柄柄利劍,將這黑沉沉的夜幕劃得七零八落。
“我不信……富安侯是何等聰敏之人,豈能承接這等駭人聽聞之事?”
織成再次後退一步,雙拳握緊,搖頭道:“你說這些話,無非便是令我與子桓有嫌隙……”
“因為富安侯酒醉之後,玷汙於我。”
臨汾公主的聲音,如幽魂般飄了過來。織成遽然回首,隻見披著月白氅衣的臨汾公主,正俏然兀立,雖因方才參加宴會之故,敷有厚厚的香粉,然也掩不住臉色慘白,雙目漆黑,帶著一縷古怪的笑意。
“後來我才想到,我所居乃在宮中,富安侯再受魏王寵愛,也不過是個假子,雖曾為郎中令,但早已卸職且並無實權,如何能在酒醉之後,竟有這樣的膽子闖入禁宮,且一路無人能阻,直達本宮寢殿?甚至連我的侍婢,亦都無法近前……而那時候,曹子桓尚掌北軍,南軍中也多有心腹,唯有在他安排之下,富安侯才能……才能……”
她那笑意有如鬼魅,雖是在說著與她自己相關之事,卻語調平平,仿佛所言皆是別人一般:“後來本宮也拷問左右,但無論是誰,俱惶懼瑟縮,卻不肯吐露一字。這滿朝之中,除了魏王世子,又有誰有此權勢?”
她輕笑一聲,緩緩道:
“從前我還恨過何平叔,酒醉之人,隻要尚存神智,未昏睡過去,如何會認不出那寢殿中人正是我?可何平叔那一晚如瘋似癲,任我喝叱哭罵,俱都無濟於事……”
織成隻覺那寒意已凍住了半邊身軀,連握住的拳指也仿佛都僵硬,想要動上一動,都覺麻木不仁。
“子建……你上次在宮中見我,為何不說?”
她的聲音都有些沙啞,卻挺直了身軀:“你失勢之後,對你大兄懷恨在心,故此……”
“阿宓!”
曹植怒喝道:“便是我對他懷恨在心,難道我曹子建,會是胡亂誣人之徒麼?實話告訴你罷,這些事情,俱是臨汾告訴我,由我暗中派人查實的!之前我也絕想不到,我大兄竟陰毒至此!”
“你入鄴之前,我便已被玷汙。”
臨汾公主的牙齒得得交擊,聲音卻未有絲毫顫抖,隻是那夜雨之中如瑟瑟修竹的身軀,也同時泄露了她此時內心的巨大羞恥和衝擊:
“何平叔酒醒之後,察覺自己闖下大禍,不由得失聲痛哭,又苦求我饒他罪過。隻到此時我才知道,何平叔乃是在飲酒之時,服下了曹子桓送於他的五石散,故而神智昏亂,做下此等禽獸之事。何平叔還告訴我,他服食此散,已有一段時日,初時他尚有些戒心,然此散一經服用,短暫痛苦之後,卻令人神思飛逸,飄飄欲仙,甚至……甚至用於房中之事時,還有助興之效……平叔縱然明知有毒,也日益沉溺。他如今行為失措,舉止瘋癲,又對我做下這樣事情,我如何嫁得了曹子桓,何平叔又如何能再得魏王寵愛?你素來聰明,且想一想,我這些話,有無謬處?
我心中十分忿恨,才有與故亭鄉主一起,在你入世子府時當眾攔阻。後來更是故意在青台之上為難於你,其實無論那卞氏做出何等假惺惺的慈愛之態,我卻明白我早被曹氏所棄!他們早就知道我必要嫁給何平叔,又知有愧於我,這才對我一再縱容,甚至無法斥責半句!但卞氏是什麼人?她心中惱恨我故意作態,故此才安排我帶你去如意閣,為的便是借著早就安排好謀剌你的歹徒之手,將我也一並除掉!”
她冷笑一聲:“我身為公主,卻因漢室祚微,不得不屈從於曹氏之威,縱然魏王素來對我尊寵,甚至打算將我下嫁給曹子桓,何嚐不是利用我來表現他優待宗室?待到我沒有利用價值之時,便毫不猶豫將我一腳踢開!何平叔,嘿嘿,何平叔與我是一樣的可憐人,看似尊貴,還有什麼假子,實則不過也是被用來展示曹氏是何等寬弘慈愛罷了!我們二人結為夫妻,倒也般配,般配,哈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