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長住光明(3 / 3)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驚悚,令得織成強迫性地讓它戛然而止。

不,不可能。

曹丕是在任兒死前才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子嗣的消息,建安十二年時,他怎麼可能去懷疑甄洛?是自己腦補過度了。

或許是她最後的這句話,觸動了曹丕關於子嗣的心事,曹丕看向元仲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他幾乎是溫情地看了織成一眼,道:“好,元仲我托付給你了,你以後就是他的母親。”又向元仲把臉一板,道:“你以後務必要孝順你的母親,若是不聽話了,阿父那裏的藤條和木片,卻是不認得你是誰!更不會顧忌你母親!”

從名分上是母親,和曹丕真正將元仲交給她,自然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就在那一眼中,織成也明白了曹丕愧疚的心意:他擔心不能留給她自己的孩子,所以將元仲給她撫養,想來也為了她此後能有依靠吧。

不過真正愧疚的人,或許應該是她。

因為她從來沒有想到要長留在他的身邊,自然她將來也並不需要元仲來作為依靠。

但無論如何,眼下她隻想給這個看似富貴無極實則孤苦淒涼的男童,以自己最竭盡所能的母愛。

至少不能讓他象他的父親一樣,長大之後性情陰沉,即使是遇到自己所愛的女人,也不知如何表達愛,更不知如何嗬護愛。

對愛的嗬護,或許並不隻在輕憐蜜愛,更重要的是麵臨風暴之時,所表現出來的大度胸懷,和對愛人亙古不變的決心。如果曹丕幼年,得到父母足夠的愛,讓他長成曹植那樣陽光的男子,甄洛當年,或許不會被棄柳城,落得那樣淒涼的結局。

說到底,在他的心中,誰也不相信。

無論是父母,還是愛人。

甄洛曾幾乎走進他的內心,還是因為這樣不能言說的嫌隙,被他斷然推開了。

元仲卻開心地笑了起來,雖然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屁股,似乎那藤條在上一刻才離開般,臉上卻滿是燦爛笑意:“兒自然會好好聽阿母的話,不然阿母就狠狠地打兒罷!”

這童稚的話語,卻惹得曹丕與織成二人一起笑了,果然不多時,元仲的侍婢們便戰戰兢兢地帶了元仲的隨行物品前來了,織成交於藤兒安排,元仲也興高采烈地跑去暖閣看看“他的新居處”,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曹丕伸手拉住織成,在她身邊坐下,似乎猶豫了片刻,方輕聲道:“任兒之事,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因隔得近,織成能看到他眼中的猶疑。光潔的額上,有一根青筋在不安地若隱若現。他是真的在害怕,害怕她就此心中的芥蒂永遠都不消融。

若說任兒之死,她毫無芥蒂,自然不可能。就象甄洛之死,始終都在她的心中一樣。可是她知道,他不是另一個時空的男子,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空中,以他的地位身份,從小受到的傾軋爭鬥,隻能造就他這樣的性情。

即使在愛情中,也一樣有懷疑,有擔憂,有迫害,有狠絕。他的成長過程是如此殘酷而孤寂,沒得真正得到多少溫情,似乎當溫情真正到來時,也那樣狐疑,令得他對親人、愛人和敵人,都是一樣的做法。而在失去之後,才顯得分外的痛楚深刻。

對任兒,對甄洛,都是一樣。

她既愛上了他的孤寂,就希望能以自己的柔情,漸漸化解那些不該存在的殘酷。

從前在另一個時空時,看電視劇時,不免在心底嘲笑劇中那些白蓮花一般的女孩子,是多麼的“聖母”,竟連那明顯有著許多缺點的男主角都會愛上,等到了自己頭上,才發現原來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無論他是怎樣,做過多少事情,但在你的心中,都一樣值得疼惜和原諒,你懂得他一切錯誤的根源,並且寧願付出一切,隻要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溫情。

唯一有區別的,是她理智尚存:任兒雖是死在他手下,卻是因為任兒以她挾迫他在先。甄洛雖因他而死,卻是因為誤會,並非他親手所害。且看他後來的舉動,顯然是追悔莫及。隻能說,當時太年輕,尚不懂得愛情的慈悲和寬容。

若非他所行尚有可容之處,如果他當真是十惡不赦的人,即使有流風回雪錦,即使要推廣棉花,即使為了崔妙慧等人的未來,她也無法說服自己愛上他。

現在她百分之兩百可以肯定,她是如此真實而深深地愛上了他。

“我不怪你。”

她投身在他的懷中,依靠在他的胸口上,傾聽著胸腔之中沉悶而急促的心跳聲,以手輕輕撫了撫,滿足地長長歎了口氣:“子桓,從前的事都忘了罷。如今我們就是夫妻。我待你的心,絕無二意。從此以後,無論你做什麼,隻要不違背倫理道德,不暴戾殘忍,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若是你有什麼不虞,我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必得會護你周全。但是,子桓,”

她抬起眼睫,一霎不霎地凝視著他黑夜般的眼睛:

“子桓,希望你永沐陽光之中。”

希望你懂得愛的真諦,希望你有相信一切的勇氣,希望你心底永無黑暗、陰冷和恐懼,希望你有陽光溫暖,長相長伴。一切已放下,常住光明中。

回答她的,是一個極輕極柔,然而又極為堅定的一個吻,壓在了她的鬢際,輾轉移至額間,再移下鼻梁,繼而覆住了她的唇,將餘下未定之言,全部吞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