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崖上不似無澗那樣絕壁無依,倒是有些坑坑窪窪之處,勉強可供落腳。仔細看時,可發現這都是用斧鑿而出的粗陋痕跡。
曹丕掃視一眼,董真也麵有疑問,夏侯昌已問道:“這裏似有人上下之痕,卻是為何?難道這懸崖之上,也有何獵物可打麼?”
蔣賢心知他們有疑,便解釋道:“這懸崖之上,哪有什麼野物?便有,也不過飛鼠之流。不過崖上有一種奇花,甚是有名氣,常有人願付重金來購。屬下為了養家糊口,仗著自己腿腳靈便,時常攀上去采拔,有一次運氣好,竟賣了一百銖呢!”
一百銖並非一個小數目,尋常百姓生計,可夠數月。什麼奇花,又不是董真這般心心念念想要的棉花,竟值這個價目?
連陸焉都有些驚訝,他身在天師道中,陽平觀離此又近,竟然未曾聽過此事。便是槿妍,也忍不住道:“你可是胡說了,我們便在漢中,距蜀地頗近,又常往來於成都,哪裏聽過這有什麼奇花?”
蔣賢微微一笑,道:“女郎尚且年少,用不著這種花,也是有的。”
槿妍更是奇怪,瞧蔣賢目光有些古怪,便追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若不說清楚了,這懸崖我們是絕不上去的。”
蔣賢無奈道:“屬下既已投入主君和女君麾下,難道還敢有什麼惡意不成?這懸崖頂上乃是一片平地,生有數株奇花,名曰茫茫。”
“茫茫?”
眾人異口同聲道,董真更是挑了挑眉毛。
這名字委實奇怪,便是兩個時空加起來,她也未曾聽過這樣的花名。
蔣賢道:“各位稍候,待我攀上崖去,先將女君所要之花的植株帶來,再將茫茫也小心帶一株下來,各位一見便知。”
槿妍撇嘴道:“不過是兩株花罷了,女……女君那株才更要小心,怎的逐本取末,卻說要小心這甚麼茫茫?”
蔣賢笑道:“女郎有所不知,這茫茫並非平常花朵,生於這懸崖之巔,生性不畏陰冷,那花朵隻盛放於冰雪之中,越是淩寒,越是開得茂盛。但那莖葉花朵,都異常嬌嫩。有一種古怪性子,獨懼光熱,休道遇見陽光火焰,便是人輕嗬一口熱氣,都能令那花瓣莖葉,盡數融化。故此蜀地相愛的年輕男女才喜歡重金購得此花,互贈為信物。隻因此花飄緲易傷,一如人間情愛,茫茫無依,結局悲喜,實在是不可預料。”
此番話語一出,董真心中,先已是微有觸動。
無意中抬起眼來,卻見曹丕目光一觸,又迅速收了回去。
心中酸澀,想道:“誰說不是呢?這世間愛情,當真如這種奇花的習性一般。看似孤高傲潔,又不畏寒冷霜凍,以為便是堅固無比。誰知隻需小小一口熱氣,卻能令它消融得無影無蹤。情愛茫茫,飄緲易傷,這四個字,當真可以詮釋無疑。”
卻是好奇心起,道:“我隨你上去瞧瞧。”
蔣賢嚇了一跳,道:“女君所要之花,乃是在崖中間,那茫茫所在卻在懸崖之頂。此路崎嶇艱險,僅可容一人攀援而過。稍有不慎,便會跌落崖下。女君乃是萬金之體,豈能輕易上這陽平之巔?”
槿妍咦了一聲,道:“你說什麼?這裏是陽平之巔?你又胡言亂語了,陽平山分明是在距此百裏之外,那裏乃天師所駐之仙境福地,這荒山野崖的,又怎麼能稱陽平二字?”
她伶牙俐齒,蔣賢大感頭痛,隻覺比起兩位主君,一位微笑溫和的美貌公子還要難纏得多,卻不敢得罪。遂苦笑道:“女郎容稟,這裏的確不是天師所在的陽平仙山,但相傳當初的天師嗣君,曾伴夫人前來遊玩,茫茫二字,還是天師夫人所取呢。故此人人都說,這茫茫如此靈性,與世間花草大不相同,想必也是沾了從前的天師嗣君的靈氣,便將這崖也名為陽平。這崖頂,自然也就稱陽平之巔了。”
這番話說出來,便是連陸焉,也不由得神色微變。
昔日的天師嗣君,曾伴夫人前來遊玩,那不正是陸焉的親生父母,那位英年早逝的天師張衡和萬年公主劉宜?
他二人當初江湖同逢,互生愛意,結為伉儷,也曾相攜同行,恩愛纏綿,是真正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可是有誰知道,到最後卻是勞燕紛飛,生死相隔,隻到萬年公主死後,仍不忘留下帛書,表達自己的悔恨傷憾之情。
這陽平之巔的茫茫之花,究竟見證過多少人間情愛的悲歡離合呢?
曹丕董真二人,甚至是忽然沉默的槿妍,也同樣知道這段往事。
聽完蔣賢之言,眾人不禁各懷心思,一時皆未言語。
忽聽一聲斷喝,驀地從崖石兩邊,箭飛如雨,迎麵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