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不歸之思(2 / 3)

到了成都這許多日,他嚴加戒備,並不見有任何端倪。想著今日師君將至,他便與趙不為親自迎接,為了避免有外人見到師君,甚至首先還與崔夫人商量好,將無關人等全數調開。誰知那剌客恰在此時混了進來,若不是崔素二位夫人拚命相護,又有師君及時趕到,主君隻怕就遭了毒手!

那樣明慧英決的主君,經曆過多少風波尚且安然屹立,若是這一次因了他的疏忽而受到傷害,他也不知自己該以何麵目處於這天地之間!

“不歸,你是何時發現董真的真實身份?”

陸焉忽然問出的一句話,如石破天驚。

仿佛心中最隱秘之事,被驀地戳穿,大白於天光之下,李不歸呆若木雞。

“董真既使是重創吳蘭,用上了與金水訣相似的內力,出現薔薇形的花紋,但畢竟與真正的金水訣之薔薇紋還是有區別的。僅是以此為籍,不歸你最多也隻會認為,董真的內力與我天師道大有淵源。你會更加懂得我派你們前來相護的用意,更為效忠於她。但這些,不足以令你用了龜息術的法子,迫得我不得不從漢中而來!”

陸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夜色和一切掩飾:“不歸,你還想瞞著我麼?”

“師君!”

李不歸隻覺臉上火辣辣的,他忽然很是感激此時廳堂之上沒有燭火。雖然他知道這是因為董真臥於內室,師君更加要避嫌,即使是四周婢仆皆被驅走,仍是謹慎地不欲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這樣昏暗的環境中,才不會被師君看到他通紅一片的臉色。

“弟子不敢……其實是……是因為淵清之劍……當初主君與吳蘭相鬥之時,拔出了隨身的短劍。弟子從前雖然見過,但這一次,才是仔仔細細地認了出來……”

“你見過淵清劍?”

這一次是陸焉心中暗暗詫異了。

天師之劍,天下人隻知有冰絜,不知淵清。更不知天師之劍,原是雌雄雙劍,一長一短。曆任天師所佩戴的,不過是那長劍冰絜罷了。便是天師道弟子道眾,甚至祭酒長老,也全然不知。

否則當初他怎會將淵清劍送給董真,卻又不叮囑她仔細收藏?

甚至董真自得劍後,一直帶在身邊,也根本不虞會有人認出來。

沒想到竟然是李不歸認得這劍的來曆!

“弟子乃是孤兒,當初被大長老收入道門中時,不過才隻有三歲。大長老待我親厚,一直親自撫養教誨。記得有一日,大長老要去觀中藏書閣,偏巧身邊隨侍的小道童不在,便索性攜著我一起登閣。記得當時大長老曾從某秘密的暗格之中,取出一本帛書,看了許久,又歎息了許久。並且自言自語地感慨說,冰絜淵清,難道也是情之所鍾麼?就連堂堂的天師之劍,都分以雌雄,相守相依,又如何怪得那人間男女,多有情孽呢?還是這世間之情,本如這雌雄雙劍一般,如此玉潔冰清?越是毫無雜質,越是難以得到?”

他頗為艱難地說完這最後幾句,忍不住想看一眼陸焉,終究是不敢抬頭。

陸焉卻陷入默然之中。

無論是李不歸還是他,都清楚大長老這一段話的歎息從何而來。

嗣君得遇嗣夫人,也就是陸焉的親生父母,本來是一段令人讚歎的良緣。可惜到了後來,二人卻不知為何事反目,正如大長老所歎息的那樣,情之所鍾,到了極深地步,竟是容不得一點雜質,二人始終未曾和好。及至嗣君病逝,嗣夫人攜著幼子拋下整個天師道,還帶走了天師劍和陽平治都功印,竟然消失不見,令得天師道內亂十餘年,居心叵測的張修竊得權柄,候得陸焉長大成人,回任天師,不知費了多少氣力,才立下足來,並整頓到如今的地步。

但天師道卻是大為受損,若非如此,隻怕這巴蜀之地,便由不得今日的劉璋與劉備相爭。

大長老是天師道中元老,又是眾長老之首,雖然並不樂意,但當時尋不回天師血脈,也無力與權焰薰熾的張修相抗。唯有守好陽平觀,不令張修等人完全掌握天師的秘藏罷了。

這藏書閣,便是天師道藏的書閣之一。裏麵多道學典籍,甚至是武功心法,隻是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一本帛書。

“然而你當年隻有三歲……”

陸焉緩緩道。

因為隻有三歲,且為孤兒,所以當時的大長老才會順手將他也帶了進去罷?

“弟子雖然愚鈍,但靈智開啟略早,雖隻三歲,已能記事,隻是謹慎不言罷了。大長老喜愛弟子的沉默少言,故此才攜了弟子入內,弟子當時曾看到那帛書最後一頁,便是繪有一對寶劍,樣式古樸,金絲纏柄,雖隻數筆勾勒,但氣勢鮮明,長劍頗具威儀,短劍冷凜逼人,許多年來,一直深刻在腦海之中,栩栩如生。後來師君歸來,弟子一眼便看出,師君所佩天師劍,正是幼時弟子所看到的帛書上所繪長劍,故此誓死效忠,更無二心。但卻萬萬沒有想到,那短劍……短劍卻出現在主君的手中……”

至今仍清晰地記得,自己當初看到那淵清短劍時,萬分震驚的心情。

堂堂的天師之劍中的雌劍,怎會出現在董真這堂堂一個丈夫的手中?

李不歸自信是了解師君的,雖然不好女色,回到陽平後甚至連個侍妾都無的師君,是個最堂堂正正的男兒,一心隻想恢複天師道的榮光,並為道門上下尋找亂世之中的立足之地,絕不可能有什麼龍陽之癖!

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董真……這位名滿巴蜀的董郎,竟然是一個女郎?

若是心生疑竇,又是伴隨董真左右的親隨,無論董真與崔妙慧等人表現得多麼天衣無縫,總有露出端倪之時。

而董真內傷昏迷之後,崔妙慧等人並不允許男子度以內息,便是延請醫師時也多加掩飾,更是加重了他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