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南郡、章陵郡這樣的人煙鼎盛、地理重要之地,無論是幾經易主,誰來掌政,其戶籍之版、輿圖之冊都絕對不會遺失,而且還會反複校準。因為這些東西都是賦稅的來源和依據,是財政的支柱。但劉備因是騙來的荊州,雖然有部分城池落入他手中,比如南郡的一半,但輿圖戶版卻是被當時東吳的吏眾們帶走,重新整理不但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且都是不熟悉的人來做這件事,更是吃力百倍。
如今吳侯孫權願將這些熟悉業務的郡吏和戶版、輿圖相贈,這是明明白白地認可至少南郡被劉備所占的那一半,真的就是劉備的了。
加上願拖著曹操,令劉備心無旁鶩地攻下益州,這份人情不可謂不大,怎的隻要一個董真為酬?
“當初我也曾令人打探,得知董真在洛陽時,曾得陸議一言之助,便贈以新製的‘天水碧’錦。”
龐統緩緩道:“此外似乎再無交往。”
他們對於董真的來曆及往事,都是盡量打聽過了。陸議這件事,自然也沒有漏過。
“然,曹氏、孫氏非常人也,對董真如此在意,不得不令我暗中生疑。偏偏董真獨力支撐數月糧草,能力之強,也令我驚歎。故不得不有吳將軍折辱一節,便是……”
劉備話語未完,被龐統攔住話頭:“那‘郎豔獨唯絕,董氏世無雙’的宣揚,必然也是主公所為了?”
劉備臉一紅,急急道:“士元知我,我確也有此意,但尚未施行,便似乎暗中有人搶先一步,將董真之美傳揚開去,且有此歌也廣為流傳。可見暗中盯著董真之人,著實不少。如今董真一怒而去,大庭廣眾之下,我無法以武力相攔,卻令伊公追趕而去,極力挽留,然伊公為人忠厚,不擅言辭……”
他頓了頓,望向龐統。
龐統在心中低歎了一聲。伊籍哪裏是不擅言辭?但的確較為忠厚,他或許能纏著董真不許離開,但心地也並不狠黑,令他以大義勸說董真尚可,若要他用別的手段卻是不能。
出手狠辣,心地腹黑,這是他龐統才擅長的啊!
可是有誰知道,若論及本心,他亦有柔軟之處,至少對於董真,那個曾與自己據案長談,意氣風發、時有驚人之語的年青郎君,他並不願用上狠辣二字……然而人生,終究有需要抉擇之時。
思忖片刻,長身而起,毅然道:“董真既有如此身價,當如拱璧,此番雖負氣而去,但以他性情,必然早有籌謀,若令其逃走,主公將無所得矣!必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我這就迅速下山,追趕董真!”
想到追趕之後,將要遇到一種怎樣情形,心中泛起一縷說不出的苦澀,但隨即被他自己強行化解,緩緩道:“無論生死,用與不用,董真皆為主公之人。”
劉備不知怎的,想起那淩厲無匹,有如銀河飛瀉的劍氣,還有那劍氣刀光之中,月色清輝般的身影,忽然心頭一凜。
軺車轆轆,一路急馳。拉車的隻有一匹駿馬,此時也是放蹄狂奔,除了崔妙慧和素月之外,其餘婢妾都上了等候在府門外的另外車中,在眾護衛簇擁之下,往城外飛奔而去。
一路有不少女子尖叫,甚至還有大膽些的女子和看熱鬧的閑人追上來,“董郎”“董郎”的呼聲不絕於耳,另有一些梔子香花也擲過來。隻是此時已過正午,平民百姓多在家中剛進過食物並稍事休息,街上人並不多。且那些追上來的女子和閑人們沒想到董真這麼早就離開,香花準備不足,與早上那花落如雪的盛景比起來,未免就稀疏了許多。
但那獨唯絕豔的董郎,仍是端坐車中,輕紗飄飄,宛若雲氣。“他”端雅美麗的容貌,因了臉上紅潮的顏色,卻比早晨還更要顯得妍麗。侍妾們坐在另外的車上,觀看主君的受歡迎程度之盛,不時以絹帕捂口,吃吃而笑,倒是一派貴族富麗閑雅的氣勢。
車馬行駛甚快,那些人漸漸追趕不上,董真這支隊伍更不停駐,順利出城。
出城之後,官道之上卻少有人來,董真先前一直端坐微笑的美姿瞬間崩塌,她驀地俯身靠向車邊的矮欄,口唇一張,已噴出了一口鮮血!
崔妙慧與素月在一旁早有準備,左右連忙將她扶住,又拿出準備在先的傷藥,喂董真吞服而下。但藥丸雖已服下,卻並不見什麼明顯療效,反而是鮮血源源不斷,自她口唇之間湧出,臉上紅潮越來越盛,雖更增華光,卻顯得甚是妖豔,並不是什麼好顏色。
崔妙慧與素月不象平常女子,也不會大驚小怪,但見董真這樣情形,也不由得驚駭起來,連聲道:“如何是好?這郊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