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聽到這番話,不禁失笑,忖道:
“也隻有她出馬,才能鎮得住這位‘宗室貴女’了。”
但見院門不遠處,有十餘名姬妾婢女,簇擁著一名錦衣貴婦,緩緩行來,那說話的錦衣貴婦,可不正是董真的“夫人”崔妙慧?
她出身清河崔氏,那是連真正的劉氏公主也要仰視的貴族女郎。而且據說還是嫡女,雖不知董真究竟是哪裏燒了高香,竟在落難之際也得到這位崔氏女的應約而嫁。劉玉如無論從哪一頭,見到崔夫人,都不得不退後三分。
而她這一番話,也充分展示了比劉玉如更高端的宅鬥技巧。其實這宮鬥宅鬥,並無什麼大的學問,無非還是權勢二字罷了,機鋒陰謀,不過隻能在權勢的隙縫中尋機求生,算不上主力。
比如崔妙慧,她出身高門,的確也與公主等人相交,連尋常的縣主亭主都不在眼中,對所謂宗室血脈看得實在太淡,何況是劉玉如這種完全不入流的“宗室女”?所以才不會象那兩名侍婢一樣略有忌憚。
而且她隻消擺出更高大上的格局來,劉玉如便不得不飲恨落敗。
比如董真從前在另一個時空聽到的一個例子:如何打敗炫富之人?其實跟其講道德是無用的,就是比他排場更大,告訴他不過也是吊絲罷了。這才是致命性的打擊!
果然,劉玉如臉色一白,不禁咬了咬唇。
真正隨從如雲的,此時是對麵這位崔夫人才對,自己在劉氏族中並非嫡女,與劉璋也隻是有遠親罷了,生來不過是因為幾分顏色,才被益州牧府教養,專用來聯姻所用,何時有過半分“天皇貴胄”的氣派?
那常兒卻不服氣,張口應道:“我家如夫人……”
話語未落,便有幾個女子尖聲道:“大膽!”
聲音之尖利,頓時蓋過了常兒。
崔妙慧隻皺了皺眉頭,旁邊董媛便喝道:“奴婢無禮,應笞十鞭以示警尤!”
“十鞭?”
劉玉如這一下臉色大變,正待出聲求情,常兒卻一振雙臂,推開了前來拿她的兩名侍婢,足見其頗負武藝,並不是尋常侍婢,喝道:“我乃益州牧府中之人,誰敢拿我?”
砰!
常兒話音未落,已頹然倒地,額上一道傷痕裂開,有鮮血汩汩而出,劉玉如隻尖叫一聲,身形晃了晃,整個人已軟倒在地。
眾人麵麵相覷,還是崔妙慧歎了口氣,道:“邐不周,你用力過猛了。”
一個清俊的護衛排眾而出,董真認出那正是李不歸的師弟之一,搔了搔頭,分明是極秀氣的眉眼,此時卻有著一抹拙訥的神情,呐呐道:“也不太猛,在山中遇見蟲豹,我都是……這還是省了省力氣的呢,誰知道就……”眾人一怔,旋即爆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就在這片笑聲之中,董真滿意地點了點頭,邁步離去。
這些時來,雖然天氣陰晴不定,才有了幾日明媚豔陽,接著便是一場傾盆大雨,接著又是陽光普照。但那春天的氣息,卻是一發不可收拾地迸發出來,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冬天殘餘的衰敗冷寒一氣驅除開去。仿佛是天公奮起巨椽,沾染了翠的、綠的、青的、紅的、朱的、黃的各種鮮豔色彩,一路潑染過去,將整個巴山蜀水,都描得山青水綠、姹紫嫣紅,勃勃生機,仿佛一直從地底下噴發出來,渲染到了每一枚葉尖花瓣。
然而在涪城,即使這座古城也一樣麗日高照,但那宜人的春色,此時落在煩心人的心中,卻都化作了煩惱的煙雲。
四周帳簾緊閉,半絲春光也不能泄漏進來。一身戎裝的劉備雙手負在背後,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緊擰的眉頭顯出怒意。身邊空無一人,他也不用再在意過多,想到煩心之處,飛腳踢翻了一旁的水罐,發出倉啷啷的悶響。
“居然燒了白水關糧倉!”
他驀地停下來,盯著那個水罐:“用的還是石漆和鬆油!真是熟門熟路得很!連糜芳……連糜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