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會兒情勢竟倒轉了回來,董真身後烏泱泱的一片,黃唯青等人卻顯得既孤寂又可憐。
董真將那束澤蘭與杜若放在案上。素月從屏風後快步出來,捧著一隻雪青色長頸細腰花瓠,裏麵盛了半瓠清水,她悄然將那束香草插入瓠中,又輕輕放回案上。
楊阿若心中一動。
董真身邊的幾個心腹,也是外人所認為的“妻妾姬人”中,槿妍已死,辛苑被逐,崔妙慧雖位置最尊,但她卻是如天之驕女一般的出身,畢竟與董真未能達到完全默契的地步。唯有這個素月,是從織室時便跟隨董真,且尋常很是沉默安靜,反不如槿妍辛苑等人顯眼。但董真如今心中最為信任之人,恐怕就是素月。
素月都跟隨在身邊,董真曾做過怎樣縝密的安排,不言而喻。
想來就算沒有楊阿若與陸焉,今日之事也不可能善罷甘休,而黃唯青等人一樣不得不低頭。
且不論楊阿若,便是眾人中有遲鈍些的,此時也不由想道:不過一束香草,都會有侍婢這樣眼疾手快地奉上花瓠。看來董真先前身邊並無一個護衛侍從,並非是托大,而是暗地裏本就有周密的布置。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董真一個護衛也無,單隻要有那個楊阿若在場,也無人能傷她半根毫毛。
劉備,楊阿若,現在又是陸焉。
眾人悚然間發現,似乎董真已越來越令人琢磨不透,也越來越令人不敢輕視了。
“各位,董某前來巴蜀,不過是迫於生活,想要尋個出路。後來卻蒙劉皇叔知遇提攜之恩,為人豈能忘恩?自然當圖回報了。不瞞諸君,如今劉璋忘恩負義,劉皇叔大怒之下,興兵討伐,軍資有些吃緊,在座的各位皆富可敵國,便是拔根汗毛援助援助,也可解我大軍眼前燃眉之急。”
她看到眾人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遂又笑道:“自然,劉皇叔素以仁厚著稱,倒不會是要令各位破門傾家相助。正如那大樹一般,若是被傷了根莖,奪了元氣,自己也活不長了,索性聽天由命。如今這雲落織坊,是為劉皇叔所辦,隻要各位抬抬手,想來我這小小織坊,亦能對劉皇叔有些用處。劉皇叔即然仁厚,來日打下江山,也不會少了諸君的好處。若是諸君不肯相助,而劉皇叔因軍貲不足而失利,”
她嫣然一笑,但笑意中卻寒氣逼人,令得眾人又是一噤:“就算失利於劉璋,劉皇叔亦有荊州所恃。但回荊州之前,會不會順便從各位這裏捎些盤纏回去,董某可就不得而知了。”
這話語之中的威脅之意,卻是實實在在。
眾人又是一陣麵麵相覷,黃唯青呆呆地坐著,似乎尚未回過神來。那些小織坊又不敢貿然發言,還是天孫織坊的另一個管事,在眾人目光無聲地催促下,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但不知我等小小織坊,並各位蠶桑之戶,又有什麼可為劉皇叔效力?”
起初來時都是大言炎炎,儼然可執掌天下織業,現在卻如此低調,大織坊變成了小小織坊,蠶桑大戶也改成了蠶桑之戶。
董真坐直身子,坦然道:“在商言商,董某從業雖時間不長,從前也見過長輩如何經營,但凡經商之人,自然是利益為上,彼此之間,也需相互體諒,共同發財才是興旺嘛。實不相瞞,董某多年研發織錦之道,對於創新質料款式倒還有些心得,隻是初涉此業,卻是道路不暢。在座諸君的銷售渠道,董某想要暫借一二,四海之地的大掌櫃們,也要煩諸君引介引介。當然,請諸君放心,董某自賣錦匹,是絕不會搶各位的飯碗。比如今日這台上展出的錦料,便絕計不會售賣!而與各位錦料相似的,也不會售賣。諸君若是允了,稍後便請寫下各織坊的招牌珍錦,董某銷售之時,也會避開這些珍錦。”
眾人有些難以置信,倒是大半抬起頭來,將信將疑地瞧著董真。
董真先前展示出的錦料,充分地說明了其雲落織坊的實力非凡!其中有些織法還是眾織坊的不傳之秘,雖不知董真采用什麼手段得到,又是如何織出這些錦匹,但董真隻消將這些珍錦拋售出去,且價格低於市價,那麼即使不用他們這些年來操縱在手的銷售渠道,也一樣能搶得盆滿缽漫,同時引來四海各地鋪子的追捧。
董真橫豎是新來織坊,原本就要投些成本方能打開市場。但是若董真不計後果大殺價,那麼影響的卻是整個益州的織業利潤!
想到這裏,眾人心中又是一虛。
董真眼下已經掌握了幾乎全部優勢,但此時董真卻說得明明白白,並不打算賣這些錦料,也就是表態不會搶他們的飯碗!這又是為何?
“董某先前就說過,我是做生意的,何必趕盡殺絕?天下的金錢太多,單是我一個也賺不過來,不如一齊發財。”董真仍然是笑得春風滿麵,毫無先前的冷厲陰毒:
“這一齊發財麼,不免要成立個行會,統一管理才行。”
行會?
黃唯青暗暗抓緊自己的衣袖。
錦城早就成立了織業行會,並且會長就是益珍織坊的家主。不然的話,誰人來規範這樣大一片市場?可是董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