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護衛手臂立折!卻依舊緊握住長劍未曾脫手!好一個遊俠兒!
董真抹一把嘴上鮮血,喝道:“退下!”
對方劍法太過強大,她不願手下護衛作無謂之犧牲。但那護衛卻是熱血男兒,豈肯在此時棄主自逃?反而將劍交往左手,倔強地再次投向那劍勢中去!
一聲清叱!
是辛苑挺劍而出,仿佛嘶啦劃開了那幕天席地而來的“巨浪”!滿空水色中終於透出了曙光!
那護衛砰地一聲飛落開去,董真顧不得許多,奔去扶起他來,但見肩上裂開一道三寸長的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卻終究不會是致命傷,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可惜楊阿若離開了,否則何至於此?
董真終究還是低估了這情勢之險。
劍術,實非董真之所長。便是方才那一劍剌出,也不過是憑借著自己的本能而已。這並不妨礙她在戰陣中浴血衝殺,隻因在那種輾壓而來的戰爭機器麵前,所有的血肉拚搏,靠的全是悍惡的本能和淩厲的殺氣。但與真正的高手單獨相對,她卻不堪其敵。她雖練了天一神功,但這種功夫最好的部分在於培植她的元氣,她真正的本事是殺人!
在數次的生死危難之中,逐漸磨礪出來的殺人之技!是如山中野獸為了求生,不斷拚殺的狠厲嗜血!但如果遇到以絕對優勢強過她的對手,也是無濟於事。
而辛苑不一樣,因為她是越女劍法的傳人。越女曾為越國劍師,操練越國軍隊,所行的是萬人敵,是王道之劍。劍術的精妙,和劍道的眼光,都要遠遠強過董真。放在戰陣之中或許不如,但是與高手相對,隻要她心神始終圓熟鎮定,終會立於不敗之地。
董真喘出一口氣,踉踉蹌蹌往後退出幾步,被衝入門中的幾名護衛穩穩扶住。
劍光柔韌,吞吐不定,如萬卷蛛絲,耐心十足,一圈又一圈地繞上去,即使是那樣剛猛無儔的劍氣,亦給漸漸纏住,顯得滯重起來。
忽然劍上吟聲大作,聲徹屋瓦,似乎是那被蛛絲柔纏的劍氣不耐,終究要衝開桎梏,破雲飛出!
辛苑劍勢回落,驀地射出華光!那華光又化為萬千薄影,似煙如霧,縹縹緲緲,但那蛟龍般的劍氣隔了這層薄薄的雲霧,左衝右突,卻終是無法衝出!
“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曹丕昔日評點越女劍法所說的話語,仿佛浮在董真的耳畔。越女劍法,名不虛傳,隻是從前辛苑表現得太弱,所以董真心中,其實對越女劍法有些不以為然。
隻是如今她才明白過來:
昔日凝暉殿上,辛苑根本未曾展開真正的越女劍法,才會輕易被曹丕所擊敗。
還有後來數次相見,包括在洛陽的那一次夜剌董宅,她都未曾用過全力。
想來不過是為了馬超的計劃,為了能降低敵人的警惕心而故意示弱,即使有著絕世的劍術,卻甘願忍受掖庭的大刑、忍受被擊敗的恥辱,甚至最後連名節也因此喪盡。
便是先前的辛苑,在黑衣人衝入之時,也並未曾用過全力,所以才令得自己險些遇險,也令得董真等人陷入被動之中。
還是因為僥幸麼?以為他會憐惜自己,以為他不會下辣手,以為……可惜這一切隻是“我以為”。
而此時的辛苑,卻終究激發出越女劍法最大的威力,是否說明在她心中,終究是放下了昔日的柔情,化為這吞吐若影的劍光呢?
砰!
那劍光薄影,忽然迸裂開去,化作無數光點,投落在氍毹、紗屏、眾人之上,如月影,如霜花,稍瞬即逝!而原先被裹於劍光中的那條黑影,如出柙惡虎、脫梏蛟龍一般,挾著極為強橫絕決之勢,徑自往那堂上案幾之後撲去!
撲去之處,竟然是董真先前坐過的地方,那張鑲有錦邊的座席!
勁氣劍風,掀動了席上遺落的那本線裝的帛書。半舊淡黃的封麵,在風中被吹翻開去,露出裏麵的扉頁。
扉頁上一行小字,飄逸脫俗,然而這世間眾生,誰又能解得其中真義?
包括這帛書的舊主,包括仰望它的眾生,包括眼下正不顧一切、強行搶奪它的人:
“吐納至真和,一朝忽靈蛻。在世無千年,視死忽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