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枝箭,帶火的箭並不難,難在這箭上的火焰看上去更加猛烈,也不知潑了什麼油,故此在那團火光之下,梁姬的五官簡直纖毫畢現。
楊阿若忽然身形一振,緩緩道:“來了。”
遠處藤蘿林木,密布山穀,看不清穀中的情形,但是凝力於雙耳,隱約能聽到群騎奔湧而來的馬蹄聲。
“惡戰在即,使君在想些什麼呢?”
董真向劉備嫣然一笑,稱前的冷厲之色化去了不少,但眉尖的堅毅卻如石鑄般分毫不動。
“備是在想董君先前的一句話,”劉備露出困惑之色,問道:“鱷魚是什麼魚?魚也會流淚?”
古人常說,瞧一個人是否英雄,便看他每逢大事時,是否有靜氣。
劉備是個英雄,董真早在另一個時空便知道了。
便是不知,單看他此時還有閑心來關心這個問題,便知心底實有大大的靜氣。
“鱷魚啊,是揚子江裏的一種魚。”
董真想揚子鱷不知道是不是也象熱帶河流裏的鱷魚那般,據說性情要溫和許多,但此時反正是胡謅,也無所謂真偽:
“此魚長約數尺,滿口利牙,性情凶狠,以活物為食,亦能食人。據說每次食人之前,都要流下幾滴眼淚。所以這鱷魚的眼淚麼……”
董真笑著伸手,佯作在眼角輕輕一抹:
“說起來如今我與使君,也當流上這麼幾滴,以壯馬孟起之行色才是。”
箭聲密集,馬嘶大起,整座山穀也似乎在隨之晃動,卻是穀口第一道防線,已經迎來了那五百郡兵!
董媛等人嗆地一聲,也紛紛拔出隨身兵刃,伏於那布袋所做的掩體之後,炯炯目光,徑往穀口投去,竟然沒有絲毫害怕,有的隻是興奮與躍躍欲試。
不要說劉備,便是楊阿若,都有些驚訝。
楊阿若昔日自然是聽過當初的甄氏,是如何率著眾織奴在銅雀之亂中聲名鵲起的。但依他想來,這群隻會繃線投梭的女子,便是有幾分孤勇,也不過是強撐著,比尋常女子想強些罷了。想他的妹子楊娥,自小沒少見過他與別人爭強鬥狠鮮血淋淋,養成了強悍厲害的性子,卻照常不敢象男子一樣隨意殺人。
所以遊俠兒中,從來就沒有女子。
馬匹的慘嘶之聲不絕,伴隨著跌落深澗、骨斷頸折的脆響,還有兵刃交擊的金戈之聲,和人瀕死前的慘叫。正因為密林藤蘿掩住了視線,單憑聽覺來幻出畫麵,故此聽起來分外毛骨悚然。
但是第一道防線隻是利用地利之便罷了,數十名護衛也擋不過五百名郡兵舍生忘死的衝鋒,也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到底董真的劣勢還在於人太少了!
不過百餘人,還分了兵去燒縣衙,加上對方主將可是大名鼎鼎威震西北的馬超馬孟起!
劉備有些奇怪:董真出身隴西董氏,聽說隴西人畏馬韓如神靈,馬即馬超,韓是韓遂。怎的從董真身上,看不出絲毫畏懼?
隨著箭聲稀疏下來,劉備便敏銳地感覺到:第一道防線已被衝開了!
一個黑衣黑巾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高台之上,手中執著一張三角小紅旗,隻在空中一揮,咻咻兩聲,有兩枝帶火的箭枝徑向高空射出!
穀中小徑上驀地一寂,便有數條人影彈跳而出,往穀中別館處奔來,一躍便跳入那石頭砌壘而成的塹牆之中!
是安置在穀口第一道防線的那些護衛!
麵對五百郡兵的衝擊,他們居然還有大半存活,且隻有部分人掛了彩,看來地勢頗優是一個因素,這些人也的確驍勇。
塹牆中原也伏有二十人,此時與他們會合之後,更無二話,齊刷刷自塹牆之內,舉起一柄怪模怪樣的槍來!
槍長七尺,槍頭精鋼打造,與尋常軍伍中所用的長槍一般無二。但是那槍頭後部,卻綁有一個粗如兒臂的筒子。靜靜地對準穀口,一動不動。
穀口地麵搖晃,卻是那些郡兵棄了馬匹,徒步奔入,軍容竟然仍頗為森嚴。當前一人鐵甲長刀,竟然也是一副步卒的模樣,隻是那勇猛之狀,卻絕非尋常步卒可比/
董真不必細辨,單隻從身邊辛苑猛地顫抖起來,便可準確無誤地認出來:
那人正是馬超!
馬超並不知道董真便是當初鄴宮之中,見識過自己最狼狽之狀的那個女官甄氏。但他多年的本能告訴他,即使劉備中計,自己調開了張飛,隻留下少數護衛在劉府之中,但他能逃出生天,得到這董真的庇護,那麼這個在江上春宴中橫空出世的董真,絕不會隻是一個簡單的小織坊主。董真所擁有的實力,也絕不會隻是令蠶蟲生病和治愈的方劑。
所以即使歧山侯不以為然,他還是堅持帶出了葭萌關最為精銳的五百郡兵,前來董氏的離雲別館擒捉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