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董真?”
劉備一怔,顯然極是意外,然而仍是秉著地主之熱情,站起身來,下席親自執了織成之手,上下細細一看,笑道:“果然一表非俗,不愧傳揚之名!”
織成隻覺他手指修長,觸手溫暖,但指尖較為粗糙,掌心略有硬繭,可見也著實不是養尊處優之人。素來聽聞劉備四處跋涉,艱辛求存,從這雙手上,便可見一斑。
坦然收回手來,向崔妙慧道:“過來向使君請罪!”倒是將丈夫氣概,做了個十足十。
崔妙慧心中暗笑,卻依言向著劉備盈盈一拜,道:“妾崔氏,見過使君。”
此時卻不複先前的男兒情態,倒是十足十的女子柔美,然氣質端雅,別具一番風度。
劉備微微一怔,道:“可是清河崔氏?不知是哪一支?”
崔妙慧答道:“清河正是郡望,妾父出自嫡支。”
此言一出,頓時所有人看向董真的神色,又大是不同,既有豔羨,亦有震驚,而看向崔妙慧的目光中,便是毫不掩飾的驚豔之意了。
清河崔氏本來就是一等世族,哪怕一個庶女旁支,卻足以匹配天下所有的世族,何況眼前這個女子,竟是崔氏嫡支!
那是連王侯正妻也能做的身份,如何就屈就於一個經營小織坊的董氏子?
但看那董真時,雖然容貌不及崔氏出色,但若細看之下,卻又仿佛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令人無法移開神識。即算是崔氏在側,也毫不遜之。
劉備驚訝道:“原來是崔氏女郎,難怪能充作男兒,而泰然自若,董君好福氣也。”
織成一笑,心道:“怎的這聞名天下的大英雄,也如此婆媽,倒象從前街坊居委會的大嬸,拉起家常來一把好手。”
心知劉備必不會真是這樣婆媽之人,正待敷衍幾句,卻聽崔妙慧道:“使君此言差矣!”
她含笑立於織成身側,一副以夫為榮的驕傲模樣,道:“我家夫郎,雖失於家族之庇,然胸中實有大才,妾欽之敬之,願奉帚沐,隻盼將來夫郎名聞天下之時,妾亦與有榮焉。”
眾人聽她這般說話,不禁又羨又酸,心道:“一個家族敗落的世家子弟,經營個小織坊,胸中有沒有才不知道,名聞天下恐怕未必能夠罷。隻不過,能得這崔氏女如此看重,便是未能如願,也該心滿意足了。”
卻聽她話鋒一轉,道:“妾常自歎容貌粗陋,才亦疏淺,侍奉夫郎恐有不足。聽聞蜀女貌美柔順,故此番前來,也正想為夫郎覓一美妾。開宴之前,使君曾說,這席間姬伎,但教看中一個,便可相贈。”
她纖纖玉指,往辛苑一指,道:“妾觀此女,貌美柔順,多情重義,不知使君能否割愛,將此姬賜給夫郎為妾呢?”
眾人瞠目結舌,就連劉備也完全呆住了。
這姬人當眾拔劍剌殺,剌殺的對方還是益州牧府特使、大名鼎鼎的馬超之隨從,足見其貌美不美是不知道,這姬人的性情跟柔順二字,那是完全不沾邊的。單看那劍氣縱橫,絕非凡輩,難道這崔氏竟是瞧中了她的武藝,所以才想要留在自己夫郎身邊?
天下竟有這樣賢德的女子,隻因一眼看中,竟也可公然在宴會之上,幫助夫郎索要美妾。也不知這董真是積了怎樣的福氣,有這樣賢妻罷了,想必家中美妾不少,如今竟又要添上一個。妻妾成群,真是羨煞旁人。
眾人想到自家母老虎的咆哮神功,侍妾們的躲躲藏藏,外室的忍辱偷生,不覺十分嗟歎,百味紛呈。
劉備開口剛說了個“善”字,卻聽他身邊有一文士模樣的人笑道:“才子佳人,原也是一樁美談。然美人難得,而欲索者眾。不知董君有何能耐,能保這美人一生無虞?若是不能,縱鶴歸青山,不在舊庭院,也未嚐不可嘛。”
什麼美人難得,欲索者眾!不過就是辛苑冒犯馬超,劉備不能輕易將其送給董真,而要先經過馬超處置罷了。虧他說得好聽,叫什麼縱鶴歸青山,若真將辛苑交給馬超他們,是墳山還差不多。
這分明就是說,董真你有沒有能耐掐住馬超呢?我們主公是不會得罪他的呀,你要是掐不住,就老實讓出美人算了,逞什麼英雄啊。
劉備自己不便說,卻由旁人跳出來攔阻。隻是這人與劉備連眼色都未曾交換過一個,卻掐得恰到好處的時機,顯得劉備本是要同意的,奈何被他所攔,倒也絲毫不影響劉備的仁厚名聲,足見平時是如何配合默契。
織成心中早有準備,也知道劉備貌雖仁厚,實則精明,從來不會損已利人,辛苑方才一時衝動,鬧出這麼大亂子,勢必不會這麼容易落入自己手裏,遂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不知如何稱呼?”
那人起身答道:“在下張柏,亦是西川士子,卻是遊曆至此,得劉君款待,蹭一踏這江上春宴罷了。”
崔妙慧立於織成身旁,此時目光一閃,以微弱聲音道:“此人是張鬆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