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那婢女又笑道:
“隻是此番勞累縣主為了這樣一個賤婢,還親往城外一行,降尊紆貴,備受屈辱,這樣的情誼,女君自然銘記於心。”
襄城縣主輕輕“啊喲”一聲,忽然聲音降低了幾度,道:“這也不當什麼。隻是……隻是聽聞曹公將為侯爺擇妻,請女君……請女君為儀謀之……也不枉儀與女君姊妹一場,或可……終生相互守望。”
說到最後幾句時,簡直聲如蠅蚊,幾不可聞。她雖然在襄陽城中一貫作威作福,但畢竟還是個閨閣女郎,說到終生大事時,不管是真是假,總是有一種女郎們應有的羞赧之態。
織成隻覺腦中如有錘擊,險些叫出聲來:“何晏!那殺千刀的貴人竟然是何晏!”
腦中念頭如電閃過:“原來這襄城縣主閨名叫作劉儀!劉儀仰慕何晏,但劉儀的父王是橫死於襄陽,而且又受到曹操的厭惡,甚至連死後都不放過,將其降了品秩。劉儀是個女子,雖然曾被靈帝封為縣主,但改朝換代,在這滿地皆宗室的漢朝末年,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皇室貴胄。她卻偏偏混得風生水起,一定是早就找到了勢力投靠,好歹令曹操保留了她的爵位,又給了些惠而不是太費的尊榮。
原來是投靠了何晏的愛妾!不然談什麼相互守望?”
回想何晏的富安侯府中,雖然姬妾如雲,但一向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麼特別寵愛的女人,居然能有這樣大的能量,令得堂堂縣主都不得不屈尊侍奉。
轉念又想:“男人後宅之事,誰又弄得清呢?何晏此人心機深沉,也許是他自己授意所為也不為過。他上次隱約說到曹操欲將女兒嫁他,似乎不太樂意。他當年幼小之時,便不肯改姓曹氏,可見其內心深處,很是在意昔日何氏在大漢帝國中的聲名的。當然以他的身份,曹操不會將公主嫁他,但這樣一位名為縣公主,其實是諸侯王女的襄城縣主,看上去倒也相當合適。對襄城縣主而言,其父王死得不光彩,自己又無父兄得靠,為長久計,也要攀上個貴人才行,何晏便是最佳人選。難怪襄城縣主肯聽那‘女君’的指使,陷害‘楊姬’了。”
這一節瞬間想透,新的疑竇卻又湧了出來:
“可是何晏的愛妾,與楊姬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恨,聽這二女話語,她一直在伺機下手,到了這一步,可能為何晏所察覺,不敢再動,竟不惜驅使襄城縣主?”
忽覺耳邊一熱,草木清香悠然逸入鼻中,卻是楊阿若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要再偷聽多久?有何不明之處,捉住她們一番拷掠不就是了?也勝過如此寒夜,悄立中宵呐。”
他的話語之中,竟有些促狹之意。
織成本是滿腦子迷團,此時不由得豁然開朗,笑道:“可不是?我當真是傻了罷。”
楊阿若輕笑一聲,手腕一伸,已將窗扇推開!
室內二人尚未反應過來,但覺眼前微風颯然,燭火搖動,麵前已平空多了兩人。
襄城縣主定晴一看,怒上眉梢,喝道:“賤奴大膽!誰許你們進來的?”
織成低首看時,才想起自己與楊阿若皆是穿著婢仆衣裳,不禁一笑,再看楊阿若時,但見他若無其事,隨手一拂,隻聽砰的一聲輕響,卻是那扇被他推開的窗戶又牢牢關上。
襄城縣主還未反應過來,那婢女已是臉色大變,張口欲呼,卻聽撲的一聲,空中飛來一物,正中口中!
旋即寒光一閃,卻是楊阿若的短劍在手,已按在了她的咽喉之處!
那婢女口中唔唔,卻無法再發出喝叫,觀她口中所塞之物,竟然是個夾雜有枯草落葉的泥團,土腥之氣滿盈口腔,幾乎令得那婢女嘔了出來,卻偏偏是無法頂出,隻憋得雙眼淚水汪汪。
織成的速度也並不慢,楊阿若出手之時,她已經幹脆俐落地提起了一旁的黑漆長幾,砰地一聲就敲在了襄城縣主的頭上。
這位驕縱的金枝玉葉還未來得及哼出一聲,便已昏倒在地。
楊阿若輕歎一聲:“真狠!”
旋即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很喜歡。”
織成拋開漆幾,皺眉看向如條死狗一般,癱倒在地的襄城縣主,歎道:“本來我還有別的溫柔些的辦法,可以讓她昏死過去。不過這樣心腸狠毒的女人,誰還顧得上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