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荊州之地?”織成訝然道:“那可是個品級不小的親王呢。”
她對整個大漢帝國的封王爵位的情況也略有所知,漢朝的王爺隻有王與郡王兩種,至於名號皆以地名為封誥,其等級高低,也多以封地的大小和富饒程度來區分。
這襄王比起襄城王,可就要貴重得多了。
“襄城王是死後的追封,”楊阿若道:“建安十三年,襄王薨,朝廷追封為襄城王。”
織成更是訝異,按理說追封應該是要加高品級,怎麼死了之後品級更低?她隱隱約約地想:難道襄王的死不堪光采?又或是惹怒了曹操?
楊阿若又道:“因為襄王死於非命,連頭顱都沒找回來。且平時魚肉百姓,欺男霸女,聲名狼藉。曹孟德本就對劉漢宗室不滿,逮著這麼個人,正好用來作筏,所以就降了品秩,也極少召入京都,在宗室中地位大降。這個襄城縣主倒頗有些本事,不知攀上了什麼貴人,後來倒是漸漸得到了曹氏的信任,雖不及曲黎吹捧的那樣厲害,但至少也保持了私兵部曲,以及這座襄城王府。王府中現由這位縣主在主事,所以在方圓數百裏,倒也算是第一等的金枝玉葉。”
織成抬起頭來,對著楊阿若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恍然表情。
二人雖在說話,其實是在以真氣吐字,凝成一線,送入對方耳中。這樣的所謂“傳音入內”的功夫,織成從前都未曾用過。但方才楊阿若用這樣的方式與她說話,她感到新奇,便也隨之效仿。因了那天一神功的真氣充盈體內,雖然不如真正的絕世高手一般,似江湖大海滔滔不絕、充沛雄厚,卻也運轉自如。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中,傳音入內,倒並不算怎樣的難事。
所以此時即使一直在談話,但哪怕有人近在咫尺,也未必能聽聞一字。
楊阿若仔細看了一眼下方那片在夜色中仍不失其恢弘華美的王府,向東南角一指,道:“那裏是瑞光閣,也是從前襄王讀書之所。襄王好色粗俗,哪裏會讀什麼書,但瑞光閣卻修繕得極為華麗。如今王府中主事的乃是襄城縣主,她為了顯示威儀,必定會住在從前襄王的居所,而不是自己的閨閣。所以我想此時她應該在瑞光閣。”
織成奇道:“為何她不住在從前襄王的起居之所呢?”
楊阿若悠然答道:“襄王自己的居所名喚紫光閣,當初他可是死在那裏的,連頭顱都不知去向了。血淋淋的地方,也忒不吉利,誰敢來住?紫光閣在王府中軸線正中,但現在你看,”他指了指正中的一塊地方,果然那裏除了簷下宮燈光芒之外,樓閣殿室中都是一片漆黑:“那裏哪還象是住有人的地方?”
織成恍然大悟,道:“所以我們現在就要直奔瑞光閣,對不對?”頓了頓,奇道:“隻是你好象對襄城王府十分熟悉的樣子,你從前來過?”
楊阿若此時攜著織成手腕,正與她一起往東南角躍奔而去。他雖一路攜她飛奔,但頗知禮節,隻用二指相扣於腕上,且隔有衣袖,並不曾觸及她的肌膚。
此時二人正在往下落去,楊阿若聞言一滯,回過頭來。下方宮燈的光芒,遙遙投來,雖然微弱,但仍可依稀看出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當然來過,因為殺了襄王,並割下頭顱擲入漢水的人,正是我。”
雙足一頓,織成已落下了實地。
她全身一頓,張大了嘴巴,瞧向楊阿若。後者卻“噓”了一聲,泰然自若地往四周看了看。
大概因為瑞光閣本就是書房,且並沒有臨著外牆而建,而是在東南角的中樞部分,所以一反“宮牆兩邊不種大樹,以防備剌客隱匿”的規則,種滿了各類樹木。有許多或許還是長青樹,即使在冬日黑夜之中,也能看出那些樹冠堆積如雲,茂盛蒼密。
此時他們所落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地”,而是在一處樹冠之上。這樣長時間的奔走,一直與楊阿若攜手前行,無意中已經感受到他真氣流轉的方式,並且不由自主地用到了自己的縱躍之中,由最初的陌生到後來的適應,整個身軀分外輕盈,雖然隻是立足於一處樹椏之上,足下椏幹甚至還在微微顫動,卻立得十分安穩。
草木所獨有的芬芳撲鼻而來,令得織成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兩次特別靠近楊阿若時,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自然而清新的草木之馨。
或許,也隻有縱橫江湖毫無羈縻,在山林湖海之間自在往來的俠客,才會有著這樣芬芳的生命氣息吧。
可是,也正是這樣一個氣息高潔,未染塵滓的俠客,竟然手刃襄王,血濺五步!剛烈與優雅,竟在他的身上獲得了如此和諧的統一。
她胡思亂想,卻聽楊阿若道:“乖乖地呆在這裏,不要動。”
言畢他身形一飄,已躍下樹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