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而歸。
崔妙慧早就明白董真此去的真實目的,其實隻是為了陸焉。固然她並不知道董真為什麼這樣焦急地要找到陸焉,並且也一直善解人意地未曾詢問。
或許曾經恨過眼前這個妝成翩翩男兒的女郎,那樣決然地將她拖出了世家安排好的人生,但是不知為何,曾經的怨懟和憂傷,已漸漸被新的生活所取代。
至少在眼前,在這樣溫暖的燭火和柏酒的芳辛中,她們兩顆心真正毫無隔閡地貼在了一起。
崔妙慧是真心希望,董真,不,是甄氏織成,能夠如意而歸。當那一刻到來時,希望甄氏依然這樣意氣風發,帶著不遜男子的篤定笑意。
她上前一步,親手為董真整理好袍服的衣領。董真向她微微一笑,踏步出門。
時近年節,按時下習俗是要通宵亮燈,以為“照虛耗”,認為也同樣可以驅走邪崇,帶來好的運氣,來年萬事順心,且資財豐厚。
不過尋常人家,不過是在主人居所通宵點上燭火,但崔妙慧因為這是眾輕俠門客第一次在宅中過年,且這些人多在隴西的戰亂中失去了家人,故此也在西廂之中照上許多燭燈。
即使是此時天色已晚,四周漆黑,但遠遠望去,西廂中仍是一片通明。隻是與先前的熱鬧笑語相比,要顯得安靜了許多。
董真過來前,已有婢仆過來通報過。此時齊方已在廂中一間偏房中相候,室中留有一人,卻是那個楊虎頭。顯然他深得了齊方的信任,在這種場合下仍允許他在一旁。
董真入室時,齊方二人便立起身來,齊聲叫道:“主君!”
董真伸手製止他們行禮,仔細端詳,但見室中整潔但狹小,靠牆放有一張木榻,有一人擁被而臥,昏昏沉沉,就連董真進來都尚未發現。先前在街頭時那般邋遢落魄,此時已經洗沐得幹幹淨淨。旁邊幾上放有一盞燭燈,微微跳動的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兩頰下陷、麵色青白,一看便知其身體極是虛弱。
仿佛是在昏睡中感受到了什麼,那人動了一動,緩緩睜開眼來,似乎眼前較為模糊,努力睜了半晌,才驀然看清了董真麵貌,不禁一震,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卻被董真示意之下的楊虎頭一步上前,將他扶在榻上,不讓其坐起身來。
“很好,看來你還認得我呢,小青蜓。”
董真淡淡道:“若不是我恰好遇上,恐怕你便要被丟到亂葬崗去,送了這條小命。”
那人正是小青蜓!
不過,昔日與洛陽惡少年混跡一起,招搖過市、耀武揚威的勁頭已經蕩然無存。頭發雖然洗得幹幹淨淨,但仍胡亂地披散肩上,亂發下露出一雙眼睛,也是惶恐如被逐之獸,時刻都想要尋個地方躲起來。
楊虎頭在旁虎視眈眈,手按腰間刀柄之上,唯恐他暴起傷人。小青蜓也曾是在江湖上混過,豈能不明白他的防備?當下雖然不敢再動上一動,甚至不敢挪下榻來,然而眼睛眨了眨,青白幹瘦的臉上,忽然有兩行淚水潺潺流下。
眾人都有些意外,卻見小青蜓仆倒榻上,在被褥間連連頓首,哭道:“多謝董君救命之恩!小子從前少不經事,多次冒犯於君,君不計舊過,卻能施援手救小子之命,小子心中愧慚萬分!”
他神態恭敬,連自稱也是如此謙卑,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記得那次他翻牆入雲落坊,想與董真為難,縱然被擒後,無奈服軟,卻也猶自有種倔強的勁頭。如今的卑順乖覺,倒象是經曆了許多世事之後,終於認識到過去的年少輕狂,徹底反省過一般。
這樣的小青蜓,哪裏還有什麼動機和可能來傷害她?又怎麼可能傷害到她?
董真揮手讓楊虎頭退到一旁,問道:“你如何落到了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