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居然找不出區區兩名侍婢下落?”
這一次換曹植來嘲笑他了:“你不是說董真在洛陽立穩腳跟,全靠你在背後撐腰麼?何況誰不知何平叔一向聰穎過人,怎的這一次馬失前蹄,栽在一個小小的董真手裏?”
何晏並不在乎他的尖刻:“我過後想過,若是那兩侍婢當真失蹤,我卻查找不出,隻能說,董真與楊阿若早有約定,就在楊阿若當眾求購‘天水碧’後,離開洛陽城時,便帶走了那兩名侍婢!”
“堂堂遊俠首領,帶兩名侍婢做什麼?”曹植一向與遊俠兒交好,否則也寫不出流傳天下的《白馬篇》,昔日曾便服遊蕩市井,連楊阿若那時與他也有些交情,隻是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罷了。
但曹植心中,對於楊阿若是頗為敬重的,此時一聽何晏此言,不由得就要出聲辯護:
“楊阿若此人向有風骨,豈是拐帶人家美婢之徒!”
“楊阿若當然不是拐帶,一定是董真的主意。”何晏眯起一雙鳳眼,那酒暈赤色,已經染上了他的雙頰,越顯嬌豔:
“董真從不做無用之事,她這一步步的安排,顯然是在為離開洛陽做準備!隻是我不明白,在洛陽有我在,她的織坊開得好好的,為何卻要離開呢?她,又準備去哪裏?”
曹植心念一動,想起先前聽到的董真對崔妙慧所說言語,但不知為何,他此時卻並不願意說出來,隻是暗暗忖道:
“是東吳,還是益州?現在回想起來,從她先前的語氣中,可以推斷得出,她想去之地,多半是益州。她為何會去那裏,難道是因為瑜郎……他……就在益州麼?”
想到此處,大兄與陸焉的影子,在眼前交替浮現。他雖是局外人,此時也覺心中感覺甚是複雜,不禁歎了口氣。
濯龍園,董真後宅之中。
燭火熄滅,一片漆黑中,隱約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董真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身邊的崔妙慧已經低聲道:“人已經走了。”
董真的眼睛越發明亮,口中卻懶懶道:“我就知道,若不提與夫人你同寢,那人定是不會走的。”
從崔妙慧那邊,傳來強忍不住的“撲噗”笑聲。
崔妙慧道:“那人武功不錯,但江湖經驗不足。且這種夜行宅第的私秘之事,還走得大搖大擺,明明可從牆洞中鑽出,卻一定要從牆上躍下,顯然是自重身份……連你我都瞞不過去,可見並不是真正潛行夜伏的江湖人。你說,會不會是……”
她頓了一頓:“是曹子桓……派來的人呢?”
董真默然不語,似乎是快要睡著了。
崔妙慧卻執著又故意地想要提起來,這次換了個話頭:“先前我說到甄洛時,被你有意無意地打斷,這又是為何?”
董真哼了一聲,道:“這與你有什麼相幹?”
四周黑不可辨,隻窗外看出去,有淡淡的霜白天光。然單從聲音,便能聽出崔妙慧笑得很甜:“你先前說,要打破我所有的幻想和依恃,我才肯真正留在你的身邊。如今我也想知道,你雖一向強橫自立,然而在你心中深處,是不是也還對曹子桓,存著那麼一點兒的幻想和依恃呢?”
董真忽然輕輕一笑,問道:“甄洛是怎麼死的?”
崔妙慧的心仿佛驀地停住,耳邊卻傳來董真更為清晰的聲音:“你在崔氏族中,曾被打算用來聯姻曹丕,以你們清河崔氏的精明,豈能不將他的情史打探得清清楚楚?一定知道這段秘辛。”
崔妙慧歎了口氣,道:“其實你心中早已明白,又何必問我?”
董真淡淡道:“那隻是我的推斷,還要聽你親口說上一番,我才能完全下定決心。”
“原來你還未下定決心?果然是對曹子桓有著一點兒的幻想和依恃之心麼?”崔妙慧格格一笑,笑聲中卻似乎有嘲諷,也有辛酸:“女人心性,總是不撞南牆不肯回頭,你這人又向來古怪,看上去比誰都愛錢,當真利祿榮華擺在麵前,卻又最不屑一顧。說起來,你的心性之中,倒與甄洛還有幾分相似呢。昔日我與她也有過一麵之緣,她落得如此下場,知情者無不嗟歎。也罷,我便將我從族中聽來的關於甄洛的秘辛,跟你說上一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