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妙慧想要移開臉龐,她分明也是有武功的,卻不知為何,仿佛是魘住般,周身力氣根本提不上來。
她當真是怕了董真,竟連些許的違抗都不敢。
“啊喲,怎麼又哭了?這還是當初我在中宮初見的崔女郎麼?”
董真半是哄嚇,半是玩笑,眼神中卻射出明亮的光芒,微笑道:“不過,我做了這麼多,倒真的是為了娶你呢。”
崔妙慧半張著嘴,不知是駭到了,還是嚇住了,竟沒有發出聲音來。
“你不願意?你可知道,你跟了我,才有活下來的可能?”董真聽起來象是調侃的話,卻讓崔妙慧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滾落了下來:
“我當然不願意!”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在倔強地想要控製住自己的眼淚,索性抬袖一把抹去,那動作不見絲毫優美,倒有幾分魯莽可愛:
“是,我的來曆,外人倒也罷了,可我崔氏的族人是一定認得出我的!何晏護著你,便是有意要查你底細的人也不敢動手!我族中人一向又最是圓滑不過,隻要魏公不開口,他們顧忌著何晏,一樣也會睜隻眼閉隻眼,確實是一時不會派人來取我性命!可是我嫁給你?你分明是個女郎!這個所謂的董真的身份都是虛的!我……我……我下半輩子,難道就要這樣不死不活地過下去?哪一天你厭倦了不想當這個董真,我又該如何?”
“你有子桓,你自然是不擔心……”崔妙慧恨恨說到此處,不知觸動了哪根情腸,又撲簌簌落下淚珠。
麵前遞過一塊絹帕,素色的,上麵連根蘭草也不見。說起來董真便是這點最奇怪,明明是見過天底下最絢麗的色彩,但常用之物卻是簡單素淨之極。
“曹子桓與我有什麼幹係?”見崔妙慧賭氣不接,董真也不在意,微笑道:“我自然是要一直當我的董真,而不是第二個甄洛!”
崔妙慧再一次抹去淚水,因為動作太猛,白玉般的臉上都留下了一塊紅紅的印子,她瞪著董真,仿佛從不認識一般:“曹子桓與你有什麼幹係?董真!你是真愚蠢還是假胡塗?你真以為何晏是偶爾遇上你?若不是曹子桓,何晏肯這樣對你盡心?”
董真的手僵在了空中。象牙色的纖細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握住了那塊絹帕,但隨即又鬆開,隨手把那塊絹帕拋在一旁幾上。
崔妙慧卻不放過,緊緊盯著她,董真卻抬頭灑然一笑: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從生下來那一天起,便被家族中決定用來作聯姻的工具。”崔妙慧的眼淚幹了,卻浮起嘲諷的笑意:
“所以人家閨學裏讀書學習女紅,我卻除了這些之外,還要學習琴棋書畫,甚至是歌舞伎樂。當然,承蒙你的提醒,我才明白,原來族中不僅是希望我做大妻,其實就算是做真正的貴人之妾,他們也是喜聞樂見。除了這些,其實我還要著重學習了解的,便是各大門閥及朝中權貴子弟,他們性格如何,擅長如何,有些什麼秘聞,又有什麼軼事,從中來窺探他們的喜好,推測他們的行為。”
董真不由得看著她,眼中流露出驚詫之意。
“是,我們身為女子,總是要嫁人的,便是所謂的清河崔氏貴女,說到底也要把丈夫當作主子。”
崔妙慧的話越來越尖刻:“如果不揣磨好主子的喜好,如何能獲得他的寵愛?即使身為大妻,哼,大妻的地位,一如崔氏的出身,向來隻能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所以,”
她冷冷瞟了一眼董真:
“我或許比你,更加了解何晏呢,還有曹子桓。”
董真驚詫之意消失了,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索性再次退回榻上,懶懶地靠上去,道:“願聞其詳。”
“首先,我雖不知你如何得罪了魏公,弄到非要逃出宮來不可,但我卻知道,如果魏公當真要追殺一個人,並不是她跑到了洛陽,便能活下來的。”
董真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