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娥見她溫言說話,不知怎的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哽咽道:“然而……然而你幾番冒死相救於我,我卻……”
“我可先在客棧中安置,宅第找好後,一定也會請楊女郎並尊兄一起來做客,那時我這小小織坊,還要多得楊女郎之力呢。”
織成口中說話,眼角卻發現楊阿若站在一旁,麵具之下翻了個白眼,似乎很不以為然。
好不容易勸下了楊娥,卻見秦氏怯生生地出了牛車,叫道:“董君!”
織成頗有些詫異,秦氏卻抱著嬰兒,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道:“奴大膽,也想請董君收留。”
“啊?”
“奴夫早喪,族中隻幾個叔姆,這次我被王大逐出,她們卻未曾關照過我一句,這樣的親戚,奴也是不想要了。”
秦氏的目光異常堅定而又渴望,帶著一種擔憂和期盼:“奴聽董君說要建所織坊,奴昔日在家鄉,夫喪之後為了生計,也將此兒負於身後,日夜相隨,在一些織坊中做過工,若董君肯收留,奴願投效董君,立契亦可,隻想為奴與奴這小兒,找個立足之地,求董君開恩!”
言畢又拜下身去。
楊娥卻驚訝地扶住了她,叫道:“秦氏姐姐!你不與我和阿娘一起麼?為何忽然要離開我們呢?”
“阿娥此去,是傍兄而居,奴豈敢厚顏相寄?”秦氏帶著傷感的淡笑,一手抱著嬰兒,另一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董君是個好人,奴也想自己求生,親戚尚且不能相助,又怎能連累阿娥你呢?”
楊娥見她話語柔和,但語氣卻頗為堅定,知道其心意無法逆轉,一時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難過,淚珠盈眶,泫然欲涕。
楊阿若卻舒了口氣,道:“如此也好。我今雖在洛陽,但不久便要回去酒泉,為太守報仇。到時阿娥還要多累你們照顧,雖是離居,卻可時常來往,阿娥應當高興才是。”
楊娥轉念一想,覺得甚是有理。但她此時心中多少還有些怨念,偏過頭去,還是不肯搭理楊阿若。
織成沒想到秦氏也自願投靠,此時方才笑道:“秦氏姐姐若肯來幫我照應織坊,自然是好事。真,求之不得。至於投靠立契之事,過些時日再說罷。”
這秦氏不比那些女子,對於其來曆尚未摸清。織成也不願就如此冒失地收為奴婢,但織坊新立,有個熟手相助總是好的。
當下秦氏攜子與楊娥等人道別,連同眾女一起,跟隨在織成身後,儼然便是以主人相待了。
楊娥雖有些舍不得,但也隻能隨楊阿若而行。臨行前再三叮囑,讓織成購好宅第後,務必派人去楊阿若等人駐兵之所告知自己,這才含淚離去。
織成卻婉拒了史萬石要迎她們入府之舉,就在洛陽城中找了一所客棧,安置了眾女。
她對史萬石頗有戒心,加上崔妙慧之故,縱有楊娥兄妹在,也不敢輕易入住史府。好在她身邊有著不少金錢,拿出來時倒讓包括史萬石在內的眾人嚇了一跳,對她的世家子身份更是深信不疑。織成在眾女之中,挑了兩個麵目娟秀、處事伶俐的女子,一個侍奉自己,一個侍奉崔妙慧,這便是阿茱與阿蘿二人了。
史萬石辦事效率頗快,隻在客棧的第五日上,他便親自來訪,說是已在金市找到了一處宅第。
那宅第處於金市西南角,藏於一道深巷之中,但出門不過百步,拐過一個巷角,便到了金市最為熱鬧之所,端的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且宅子頗大,有三四所房舍,包括了花木庭院在內,約有六百多個平方,用來做織坊兼住所綽綽有餘。
更難得的是院中花木甚多,雖是深冬,仍可想象得出春夏繁茂之景,或許也委如綠雲。
故此當史萬石詢問織坊取什麼名字時,織成脫口而出:“就叫雲落坊罷。”